第四章 医生之章(第9/10页)

“她的的确确没有得过结核病?”

“绝对不会错。她病历上完全没有这方面的记录,而且在那之后,几乎每个月都拍片检查,也从来没有发现过她的肺部有异常症状。何况她本人最清楚这一点了。”

连千田先生这样的医生都如此明确断定这一点,那么无论谁再说什么也只能相信他所说的才是对的。

“您一直以为阿纯有结核病?”

“不只是我。当时几乎所有人都相信是这样。”

“是这样啊?”

“如果如您所说,她确是没得结核病的话,那么她到底为什么要撒这种谎呢?”

“这我可就不清楚了。”

千田先生右手依旧举着正抽着的香烟,把双臂抱于胸前。一种无以言喻的落寞情愫掠过我的心头。

“也许阿纯是用这种方式创造了一个神话。”

“神话吗?”

“是啊,而且是由阿纯自导自演的……”

“那么也就是说,我们大家都被她彻底蒙骗了?”

“要说受到蒙骗似乎有点太言重了。因为其他人也都爱上了这个神话,并且乐在其中啊。”

要说倒也的确是这么回事。纯子得了结核病,所以才会身体虚弱,所以肌肤才会白皙得透明,所以才成为感觉敏锐的少女,我自己似乎也沉醉在这个神话里,并对这个神话情有独钟。

“现在回想起来,她自己的确一次都没说过自己得了结核病。”

“对吧。恐怕阿纯只是故意制造出了那种氛围,而真正把它进一步加以渲染的还是她周围的人们。”

此刻在我的头脑中又涌现出纯子多姿多彩的另一副面貌。而她那不断变化的形象像万花筒一样吸引着我,耍弄着我。

壁炉上的时钟发出柔和的报时铃声,已经九点了。我在他们家里已经待了一个多小时了。

“您这么忙,还占用您这么长时间,实在不好意思。”

“没关系。我这方面完全没问题。偶尔像这样聊聊过去的事还可以调节一下心情,挺好的。”

“我可以再问您一个问题吗?”

“请说。”

我从沙发上微微欠起身来。

“她最后出发去阿寒应该是在昭和二十七年(一九五二年)的一月十八号。在那之前,您见过她吗?”

“我觉得应该是在深冬季节,大概在正月中旬前后吧。她出院以后有一段时间像这样给我寄信,还经常到医院里来找我。不过后来就像把我忘了似的不再来了。既然她不来了,我就单纯地认为她的情况可能还不错。可是快到年底的时候,她又忽然出现了。”

“她是为了什么事来的呢?”

“她让我帮她写张诊断书,说是经诊断身体状况不佳,最好还是把胎儿堕掉。”

“是要堕胎呀?”

“那个时候做人流手术还不像现在这么简单。如果要做手术,就必须有医生的诊断书才行,证明其本人无法承受妊娠所带来的重负。”

“那是她自己怀孕了吗?”

“我也问过她,不过她说是她哥哥的女朋友要用。”

“那她是特意为她哥哥的女朋友来求您帮忙的?”

“她说希望我写的诊断书上的名字,我记得应该不是阿纯的。”

“她自己如果用那张诊断书也可以去堕胎吧?”

“当然。如果想做的话,应该可以吧。”

“那您给她写了吗?”

“当然没写。就算是阿纯来求我,我也不能给自己没见过面的人写诊断呀。”

“那她……”

“她呀,一副挺不高兴的样子,不过很快就放弃了,回去了。”

纯子到底为什么会跑去求千田先生做这种事呢?我仿佛又发现了纯子另一副完全陌生的面孔。

“如果她说谎,实际上是她自己怀了孕的话,那么她在雪中死去的时候就是怀有身孕的喽。”

“是啊,应该是吧。不过阿纯是否真的怀孕了,这件事还很难说。”

“那后来呢?”

“后来她又有一段时间没打照面。过了年以后,到一月中旬的时候,她又突然跑来了。”

“这次她又是为了什么事?”

“她说想跟我借钱。”

“借多少?”

“具体数额我忘了,应该是两三千日元吧。”

“在当时两三千日元可是相当大的金额哦。”

“我说如果只是一千日元的话那不成问题,就当是送给她好了。阿纯一听非常高兴,并保证说以后一定还给我。为了表示谢意,就把这张画放在这儿,拿着钱走了。”

“这就是那张画吗?”

我重新审视了一下靠放在沙发边儿上的那幅画有白色花朵的画。当筹不到钱的时候,纯子是不是曾打算用这张画卖些钱呢?

“她没告诉您她要这些钱干什么用吗?”

“我没问她。如果问了,她也许会告诉我。但我觉得就算问明白了也没什么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