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法治疗(第2/17页)

冰见子医生为什么变得如此顽固?不论是村松先生、金子太太,还是这次的夏美,她对他们进行的治疗常人都无法想象,而且当我们针对这些治疗提出疑问时,她非但不予说明,相反面露不快。这种独断专行的治疗最近特别明显,看来她的头脑也许真的有些异常。想到这里,我赶紧摇头进行否定。

“怎么可能,不会有这种事的。”

精神科的医生如果疯了,到底该由谁来治疗精神病患者呢?精神上出现异常的人,怎么治得好精神异常的患者呢?

我拼命说服自己,但还是不能打消“也许”这种想法。

因为整天都在和精神病患者打交道,我们有时也会忽然产生一种错觉,仿佛自己精神上也出了毛病。虽然认为自己很正常,其实在不知不觉中已被数量占绝对优势的患者同化,陷入了精神异常者的群体,这样就会变得分不清异常和正常的界限。这种错觉或者是幻想,体现着少数服从多数的原理,也可以称之为“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冰见子医生现在是否也走进了由这些精神病患者建造的迷宫当中去了呢?

“不可能,冰见子医生不会犯这种愚蠢的错误。”

我在坚决否定的同时,却总也不能摆脱从心底里逐渐涌出且不断加深的不安。

不管冰见子医生如何,我们首先应该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还有即使冰见子医生有些异常,除了村松先生和金子太太,她对绝大多数患者的治疗都十分得当。从医院的整体情况来看,可以说并不存在什么问题。

而且冰见子医生一直很器重我,现在仍让我担任着冰见子诊所的个人心理治疗。我不知道她是否知道我有些疑问,但她绝对非常信赖我。

对这样一位医生,就算我多多少少有些疑问,但也绝不会背叛她。

九月中旬我去冰见子诊所的时候,她也对我说“那个病人现在才来,你好好儿听一下她的情况”,继续让我进行个人心理治疗。

患者名叫川口贵子,年龄四十八岁。两个月以前,因更年期障碍引发了抑郁症,已经来此治疗过几次。当时她举出了失眠、盗汗、心悸、头痛等症状,并说自己为严重的忧郁症所苦,有时会忽然想要去死。所以冰见子医生跟她约好了下次的治疗时间。

但那之后,她因为身体情况恶化的原因,在约好的时间没来就诊,说是忙于去其他医院的内科和妇科看病。天气凉快以后,川口太太也有了些精神,所以又想来诊所继续治疗。

她一直脸色发暗,下巴很尖,大概是妇科的荷尔蒙治疗等有了一定的疗效,她近来稍微丰满了一点儿,眼神也平和了一些。

只是一旦开始讲话,她就开始不断诉苦,说活得空虚,动不动就说,“像我这样的人,死了的话更好”,所以冰见子医生建议她继续接受心理治疗。

至今为止我已经对近十个患者进行了个人心理治疗,而且也有了一定的自信,但是我的患者几乎都是十多岁到二十多岁的年轻人,像这样四十多岁的女性还是第一次。

面对这样一位年长且患有更年期障碍的女性,听完她的烦恼以后,我能否成功地为她排忧解难?心理咨询师的工作当然以倾听对方倾诉为主,必要时加以指点。似乎察觉了我的不安,冰见子医生宽慰我:“不要紧,你很适合中年的女性患者。”

这话是什么意思?我觉得无法接受,冰见子医生却轻轻地眨了眨眼睛,对我摆摆手,好像在说“去吧”。

冰见子医生乍看上去,容易被看成是充满睿智、思维敏锐的人,其实她本质上十分开朗,喜欢诙谐。现在也是一样,看到我为难的样子,她好像觉得很好玩似的。

我确实不太擅长应付年长的女性,反过来说,这样也许才更有干头。我边想边朝心理治疗室走去,患者已经用半卧半躺的姿势等在床上了。

和往常一样,我坐在了旁边的扶手椅上,开口道:“请放轻松一些,您有什么心事,不用客气,请随便谈谈吧。”

患者穿着一条白色的连衣裙,外罩一件淡蓝色的开身薄毛衣,她微微闭上眼睛,开始时还有些客气,不久就像决了堤的洪水一样,滔滔不绝地说了起来。

她唠叨的主要内容是,她一直围着在公司工作的丈夫屁股后面转,全心全意照顾整个家庭,专心抚养子女。自从半年前女儿结婚离开娘家以后,她突然觉得自己至今所做的一切毫无意义,所以失去了生活下去的气力。

“不知怎的,一切都空虚得不得了……”

我觉得她说得有点儿夸张,但是就本人而言,千辛万苦养大的女儿出嫁后的那种寂寞,再加上儿子上大学后也离开了家,至此她用心经营的温馨家庭,一下子就土崩瓦解了,所以陷入了一种深深的空虚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