墓地樱花(第2/9页)

不过在这样一个美丽的夜晚,为什么她会动念去青山墓地呢?当我问她原因的时候,“为了去看樱花啊”,她回答得非常干脆。

青山墓地樱花确实很多,而且今晚正是花团锦簇的时候,只是在那种地方,真能好好欣赏樱花吗?

一说起银座附近的夜樱,人们立刻会想到皇居周围的千鸟之渊及隅田川沿岸的樱花,然而提出去墓地且说去欣赏樱花,这种提议让人总感到有些古怪。

“那里的樱花有什么与众不同吗?”我问。

冰见子医生头也不回地直视前方回答:“对,我的樱花正在等我。”

“你的?”

具体情况我也不太清楚,但是青山陵园的土地属于东京都所有,那儿有属于个人的樱树实在不可思议。

“您家的墓地在那儿吗?”

“不在。”冰见子医生冷淡地回答,接着又说,“也不是非有属于自己的樱树不可啊,只要我心中认定这棵樱树属于我就行了。我把那儿一棵最年轻美丽的樱树定为自己的樱树,每年都会去看它。”

这种事情能行得通吗?我还是觉得难以接受,这时冰见子医生的目光突然变得梦幻般迷离。

“那棵樱花特别可爱,‘好漂亮啊。’每年我都会这样赞美它。今年它也会花团锦簇的,等着我的到来。”

冰见子医生所言之事令人费解的实在太多。

但是,去墓地欣赏夜樱也许并不是一件坏事,如在千鸟之渊或上野等地,直到三更半夜还有许多赏花的客人,熙熙攘攘、喧嚣异常;换作墓地的话,去的人也少,说不定倒可以尽情地慢慢欣赏樱花。

不管怎么说,我先出去叫了一辆出租,当司机听到我说“去青山墓地”的时候,表情变得非常惊讶。我们并不理会,坐了上去,出租车驶过六本木隧道,过了青山火葬场以后往左一拐,就到了青山墓地中间的大路,我们在那儿下了车。

“十分寂静吧?”

正如冰见子医生所言,整个墓地静悄悄的,空气非常清新,我本来以为没人会在夜晚来这儿观赏樱花,但是却看到道路上三三两两的人们一边散步,一边观赏樱花。

原来如此,这是一个不为人知的赏樱名胜,道路两边生长着高大繁茂的樱树,虽然没有什么特别的照明,但是在几处街灯的灯光和朦胧的月光映照下,晚上的樱花仍然看得十分清楚。

“尾崎红叶、大久保利通以及齐藤茂吉的墓地都在这里。”

冰见子医生一一对我进行着介绍,这些名字对我来说几乎都很耳生,只知道是些过去的名人。放眼望去,周围的这些坟墓古老而又坚固,有些坟墓被打扫得干干净净的,有些却埋藏在杂草丛中。

我们沿着中央大道浏览着左右两边的墓地,走了五十米左右往左一拐,冰见子医生停了下来。

“这就是我的樱花。”

她的话音一落,我再次仰头望了上去,只见并排的几棵樱树当中,有一棵最矮的、最多也就五六米高的樱树,显得好像比周围的樱树都要年轻,连细小的树枝尽头都缀满了樱花,整个就像一把巨大的花伞悬挂在夜空之中。

“漂亮得惊人吧?”

的确如此,这棵樱树与其说美得动人,不如说美得惊人可能更为合适。正当我边想边眺望樱树的时候,冰见子医生忽然抚摩着树干低声细语起来:

“谢谢!今年也为我竭尽全力开满了樱花。”

在夜晚的墓地里,冰见子医生摩挲着樱花盛开的树干,对着樱花喃喃自语。

我在旁边望着她,忽然觉得窥探到了冰见子医生至今为止从不为人知的另一副神情。

冰见子医生本身是一位精神科的大夫,在多数情况下,她不是诊治患者,就是对我们这些护士下达指示,总体来说,她那种冷静而果断的态度给人的印象很深。

冰见子医生鼻子、眼睛的轮廓非常分明,身体修长苗条,与其说有一种温柔的美感,不如说给人一种精干的印象,使人感到难以接近。她的态度中隐隐地包含着一种冷漠。

这样一个冰见子医生,竟会在爱抚樱树的同时,对着樱花倾吐无比慈爱的话语。

甚至还从手中的皮包里拿出一个小饮料瓶,打开盖子,朝着樱树的根部浇起水来。

“多多地吸收水分,以便快快长大。”

冰见子医生身高约有一米六五,体重四十五公斤左右,一件白色的短风衣裹着她窈窕的身体,整个人靠在樱树的树干上。

在墓地里站着一位穿白风衣的女性,只是这个画面就给人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再配上夜晚的樱花和朦胧的月色,总觉得有一种看画中人的感觉。

我被冰见子医生身上那种至今从未发现的母性深深吸引住了,她浇完水以后,又把饮料瓶装入了皮包,然后往后退了一步,重新仰望着樱花喃喃自语:“十分绝妙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