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939章 科场弊案

科举重否?

在场每个读书人都在心底自问。

当然是不重了,面上人人都会这么说,但心底却有几个人不这么想。

众人以为林延潮要否定这个说法,却见他笑着道:“本府以为当然重矣,否则我等此来何事?”

听着林延潮的话,众读书人们都是一笑。

“若是人人轻之科举,那么本府又何必在此,为朝廷开门取士呢?”

闻言下面的读书人都是大笑。

见众人大笑,林延潮肃然道:“然科举重矣,但是否有比科举更重呢?本府年少读书时,老师曾诫之‘举业不患妨功,惟患夺志’。”

众读书人闻此都是沉思。

“诸位,何为志?汲汲于功名,并不耻之,惟功名夺志耻之。”

孟子说过富贵不能淫,威武不能屈,贫贱不能移,这是读书人都知道的道理。但是林延潮的说法,平日我们可以追求于富贵,畏惧于威武,嫌弃贫贱。

但是心底一定要有更重要的志向,是这些不能所夺的。正如我们热衷于功名,但是不可为功名改其志向。

在场不少读书人听了都知道,这也是事功之学的主张。

林延潮当初深受天子赏识,三元及第,又为日讲官,前途无量,却因为了归德府大水的事上谏天子,被贬至地方。

富贵加身,谁都会说弃之,但做又是另一回事了。

所以众读书人对林延潮敬佩之至,他真正做到了“学与道合”,唯有学与道合,方能做到学以致用,这正为林学的根本。

所以众读书人听了林延潮一席话,不由都生出原来这才是事功之学,其中并没有什么高深的大道理,但是却是如此贴切,不说在场读书人,就是目不识丁的人也是可以做到的。

这时下面有一名学子问道:“敢问府台,何为志?”

林延潮点点头道:“问的好,朝廷有律令,不可匿三年之丧而科举。这孝道就是志,下面哪位考生守制未满而来参加科举,这就是于志不合,于法不合。”

“在这里本府丑话说在前头,有违此参加科举者,不论是否侥幸中式,本府一律严惩不贷。”

众读书人们都是面色一凛,心底生出惧意来。

下面林延潮又强调这一次府试的规矩,除了隐匿丧期外,还禁止考试夹带,冒名顶替,买通舞弊等等。

冒名顶替者,追究连坐联保的儒童,并革去廪保生员的功名。

说了这些后,下面的儒童们都是心底忐忑。之后林延潮即让儒童们进入府衙让廪生作保,并领取考票。

林延潮入大堂安坐,这才坐了一会,府学曾教授又领着八名儒童来见林延潮。

归德府八县一州,六个府属县,两个州属县,故而是八个县。这八名儒童都是各县县试里的案首,由几个知县亲自点中的第一名。

按照科考上不成文的规矩,这几名儒童等同于是几位知县保送的,在府试中必过。

林延潮问了几句他们的文章,以他这时候的科名,地位,随意讲几句话,已是让这些马上要成为林延潮门生的儒童们诚惶诚恐至极。

见他们忐忑不安,林延潮耐心地教导了他们几句读书以勤为先,学问以敬为心的道理。

之后各县教谕又奉上各县提坐堂号的名单,这些人都是县试的前十。

依照规矩,府试一千多份卷子,作为知府很难一一看过,就算是会试,一个同考官也不过改两三百份的卷子。

所以府试时,知府一般都是早早请了精通文墨的人来代替自己看卷。

不过作为府试主考官,县前十,县案首的卷子,最好还是要看一看的。这些人经过县试成绩优异,府试前几名,前十几名很可能就在他们身上。

然后再将手下之人推荐上来的卷子综合的看一看,如此就已经算是很有责任心了。这与会试也差不多,同考官定去留,主考官定名次。

当然也有那等甩手掌柜,自己一份不看,全交给下面人看文的。

忙了半日,儒童都领了考票离去了,这时来给儒童作保的廪生前来参见。

这些人平日都是学校里读书,各自府里县里生员中的翘楚,大约有好几十人。

对于这些生员,林延潮必须好言相待,能成为廪生,不仅可以领廪米,给儒童作保,还可以不经科考直接进入乡试。

可以说就是这些人掌握了本地士林的话语权。

林延潮与每个廪生都说了几句话。聊天中,林延潮却察觉到好几名廪生神色有异。这令林延潮想到之前马通判提醒自己有生员要不利于自己“官府中止买卖田契”的事。

廪生告辞后,林延潮当下叫来陈济川,展明,让他们于府试之日,外松内紧,多派人手,以防有人闹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