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春雨繁密,细落如沙。

马车前悬挂的两只灯笼, 照得雾与夜雨一样永长。

庐陵长公主的马车在宫门关闭之前, 出了皇城。

车中, 长公主亲自为言尚倒一杯茶,言尚礼貌道谢。

靠着车壁而坐, 言尚手捧茶盏, 闻着车内靡靡暖香, 打量了对面的庐陵长公主一番。

其实他从未细看过这位长公主。

在曲江夜宴那晚,庐陵长公主必然是与众皇亲坐在一起的。然而那时言尚的注意力在皇帝的赐婚上,在暮晚摇倔强不服输的表态上。

皇亲那般多,连坐在暮晚摇旁边的玉阳公主, 言尚都没有细看;更何况这位坐得更远的庐陵长公主呢?

言尚对这位长公主的认知,也只是来自冯献遇和暮晚摇的只言片语。暮晚摇说她姑姑喜养美少年,冯献遇被长公主看中。言尚心中慨叹之时,并没有和这位长公主结交的打算。

只是既然冯献遇说长公主似乎对他有些误会, 按照言尚平日那左右逢源的作风,他势必是要消除这误会的。

于是,在长公主的凝视下, 言尚只是非常礼貌地轻抿了一下茶盏, 就将茶盏放下,摆出一副要与她相谈的架势来。

长公主似笑非笑。

言尚拱手致意:“殿下说有些话想询问臣,不知是什么意思?”

长公主只是随意找了个借口,哪里是真的有话问?

她便盯着那案上的香炉,盯着那炉中飘逸的缕缕香烟, 随口问言尚:“听闻你与冯献遇是好友?冯献遇常在我面前夸你。”

言尚心中一顿,暗自琢磨长公主这话,到底知不知道冯献遇将名额改回去的事,是他和暮晚摇逼迫的。

如今,只能一点点试探……

大约是车中空间狭窄,长公主身上的香气又太香,言尚略有些不适应,头有些晕。

但他这人素来不在明面上露出端倪,便仍是继续:“实在惭愧,当日探花郎虽是臣,但对臣来说,冯兄更有探花的才气……”

庐陵长公主“嗯嗯”两声。

她还真不知道冯献遇将名额改回去是言尚的本事。

她现在只焦虑言尚为什么还能撑住。

长公主道:“当日冯郎本求过我一事,那事对你不太好,但他之后大约惭愧,又重新推举你。你可知其中缘故?”

言尚试探出了长公主并不知道实情。

他微微一笑,恰当地疑惑问:“不知是何事?臣当向冯兄亲自道谢才是。冯兄为人热忱,私下帮臣,臣却没有察觉……”

他不动声色的,将当日发生的事补充前因后果,一点点植入长公主的记忆中。只是他这般做时,感觉心跳蓦地有些加快,心中一阵烦躁,颇有些口渴。细琐的变化,让他倍感焦虑。

长公主一目不错地盯着言尚。

言尚俯眼,温温和和地向她说着什么,她一个字也没听进去。雨夜依稀的光薄薄一层,照在少年郎君脸上。

睫毛覆在眼上,他眉目清晰,唇鼻分明。本生得一张好皮色,然而他的气质反而将皮相都压住了。

他谈吐不俗,说话时神态沉静,旷古悠远。见此人第一眼,不会觉得他太好看,反而会先觉得言尚气质澹泊,儒雅文静。而在这好气质之后,才会去注意他那清隽温雅的相貌……

言尚心跳更快,后背开始渗汗。

他语速不变,心中却开始警惕了。因他这人自省惯了,一言一行都是深思熟虑后才动,如此刻这般心慌意乱的样子,于他并不常见……言尚简单结束了对话,让马车停下。

长公主诧异:“言郎怎么了?”

言尚温和道:“临时想起要去见一位友人……烦劳殿下停车。”

长公主看他坐姿笔直,面色微微有些红。他依然端正,但端正得有点僵硬了……识尽男色的她心中了然,知道这人中招了。长公主微微倾身向他,言尚向后靠车壁。

长公主诧异道:“言郎,你怎么出汗了?”

言尚语气微急促:“请殿下停车……”

长公主从怀中掏出帕子,怜惜地为他擦汗。那丝丝缕缕的香气再次萦绕鼻端,言尚竟有些难忍……平日暮晚摇也经常离他这般近,但他从未觉得女子身上的脂粉香,竟这般恶心过。

他更加烦躁,头更加晕。

电光火石间,言尚一把握住长公主拂在他脸上的手,抬起脸来,目如电一般刺去。他捏她手腕的力道极紧,长公主叫一声,觉得骨头都要被捏断了。

而他冷目看来,长公主被看得竟然心虚,但才一愣,言尚握着她手腕的手就一松。

“咚”!

言尚闭上目,后脑勺撞上车壁。他没有抵抗住那香炉中藏着的药力,晕了过去。

长公主拍拍胸脯,俯眼看那面容涨红、昏迷中也呼吸沉重的美少年。她轻轻一笑,用脚尖踢了踢晕在车中的言尚,目光瞥向少年腰腹以下的部位。看隐隐有些痕迹变化了,长公主目露贪色,自己的呼吸都开始随着沉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