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海门

水寒烟淡,雾轻云薄。日出得早,林间山中已有稠稠人声,随林雾一路流淌至山脚村镇。镇子名为海门,背靠姑姥山,面朝若海,人丁约三两百,大多以猎兽、打渔为生。

渔人夜船出海,清晨已满船渔获。小码头上摆开了货摊,尽是新鲜鱼虾,大鱼先送至镇上唯一一处酒肆客栈,余下的摆在摊上,任挑任选。从海门的码头望出去,不远处便是姑姥山的悬崖。悬崖下方有极深洞口,半浸在海水中,人称“吞龙口”。洞中常有怪声传出,海门镇的人不大靠近,并有许多古怪说法传出,。

白日头渐渐升高,雾气驱散后,来采买的人也越来越多。巧妹坐在摊上把能吃肉的蟹子和只能捣碎作酱底的小蟹一一分开,忽听摊前有人问:“今日没有虾么?”

巧妹认得他的声音,急忙站起,手背拨了拨头发:“有的。”她从身后框子里拎出小篮,篮子满满地装着虾蟹。

青年见了那篮子不由得一愣:“这么多?”

“都是不值钱的东西。”巧妹说话时耳朵微微红热,“网子里扒拉下来的,我给你留着。”

“多谢姑娘。”青年笑起来如春风拂面,又有几分迥异于男子的明艳,“你竟记得我爱买这个。”

“你夫人身体好些了么?”巧妹问,“我娘亲认得镇上的大夫,要不还是去找找他吧?”

青年接过那篮子,在巧妹手心放下十个铜板。“不必了,这是旧疾,慢慢将养着就好。姑娘怎么称呼?”

巧妹和他推脱,连声道不值钱,但青年看着白皙文弱,力气却大得很,巧妹只得把铜钱收下。“我叫巧妹。”巧妹鼓起勇气问,“你叫什么?”

“在下岳莲楼。”青年笑道,“你喊我名字就成。明儿若有好鱼,帮我留一条吧。”

拎起那沉重篮子,岳莲楼离开码头。海门镇位于赤燕最南端,镇中百姓大部分不是赤燕人。有流落到此处的大瑀人,也有最终决定在此留居的琼周人。大瑀和琼周人说的话岳莲楼能听懂,但镇上还有一些操着陌生语言的百姓,他赤燕话懂得不多,只能勉强跟人打个招呼。

但他长相端正俊秀,总是未语先笑,极讨人喜欢。在这儿居住的一个多月里,已经把镇上三两百人记得一清二楚。一路往姑姥山走去,一路不停与人打招呼,等来到人迹罕至之处,岳莲楼手里已经多了果子、鱼干、鲜肉、茶叶与一盒胭脂。见左右无人,岳莲楼施展轻功,奔向姑姥山的悬崖。

悬崖下的巨大洞口风声呜呜,海门镇的人称这是海神嚎哭。岳莲楼脱了外袍把所有东西全包裹其中,循着熟悉的路线,踏着石头从悬崖上往下攀爬。这爬墙和翻山的本事阮不奇最为出色,岳莲楼起初攀爬时摔过几次,好在他有轻功护身,不至于跌到海面礁石,粉身碎骨。

岳莲楼稳稳跳落礁石,好在此时退潮,不会浸湿鞋袜。他扛着一包袱的东西,连跑带跃,进入吞龙口。

吞龙口洞口宽阔,越往里倒是越窄。穿过几处陷阱,只见洞中层岩嶙峋,间有鲛油小灯照亮道路,水面波纹映在洞壁,摇晃如幻梦蜃影。循绳梯爬上高处,眼前忽然灯火通明,豁然开朗:一艘巨船藏于洞中,半身破碎。船上攀着十几位赤膊船工,或是修理,或是谈笑,或是点火烘烤海鱼肉片,十分热闹。

岳莲楼抬手与众人打招呼,沿木梯爬上甲板。未走几步,斜刺里亮出一柄长剑拦住他的去路。

“又骗了什么好东西?给我瞧瞧。”

拦路的是一位年约三十的精壮青年,一头浓黑长发微微打卷,缠在他背上。同许多长年在海上劳作的船工一样,他肤色如褐,身材虬实,此时手中握着一柄长刀,背上还负着另外一把。见岳莲楼不说话,青年跳到他面前,把刀扛在肩上:“有啥吃的?我也要。”

说话时青年嘴角一勾,眼中带笑,但因为他浓眉大眼,长得有些凶狠,这笑容便因此显得古怪狡黠,令人不喜。

“有。”岳莲楼掏出那盒胭脂,“我给你抹?”

青年嗤笑一声,扭头便走。

岳莲楼忽然想起一件事:“郑舞,海门的铁匠开门了。我见门口不少铁钉子,你最好去看看。”

“现在就去。”郑舞从船上跳下,顺手抓起一件外袍披上,盖住自己结实胸廓与遍布伤痕的背脊。船工和水手纷纷同他打招呼,“老大”“老大”地喊个不停。

岳莲楼进了船舱,一路快步穿行,走到舱尾才推门进入。房间窄小,只有一张床一张桌,里面有微弱的血腥味。床边地上蜷着一人,正是章漠。

岳莲楼把手上东西一扔,立刻把章漠扶到床上坐好。“又疼了?”他抚摸章漠腹部,“那药不管用么?”

章漠右手系着一个铁环,用铁索固定在船板上。那固定之处已经损坏了几次,全是岳莲楼用铁丝加固的痕迹。章漠嘴角咬破了,双手十指又在船板狠力抓抠,指尖鲜血斑驳淋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