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释然

第二日下着小雨,贺兰砜去找靳岄,很是花了一番功夫。

那府宅是岑融的,他现在还不想让岑融知道自己已经出现在梁京,因而不能贸然进入。在外头徘徊一阵后,陈霜出门找他。贺兰砜对陈霜恭恭敬敬,陈霜依旧是一张冷淡的脸,命他戴好笠帽做伪装。

看门的人果真询问来历,陈霜简单道:“这位是明夜堂的人,与小将军商量些事情。”

那人见贺兰砜高大强壮,腰上佩剑,背后负弓,犹豫着放行。

走入院中,见左右无人贺兰砜才问:“你们住在这里,不是客人么?怎么反倒像是被看管起来了?”

“以前倒还自由,最近不成了。”陈霜说,“难道你以为靳岄回到梁京,是来过舒服日子的?”

贺兰砜:“不,我知道你们都不容易。”

陈霜回头看他一眼。贺兰砜察觉陈霜与昨夜相比似乎和缓了一些。“他在里头那小院子里,一直等着你。”陈霜说,“你进去吧,我在外面守着。”

贺兰砜摘了笠帽:“等很久了么?”

陈霜:“知道你会来,他一早就等着了。”

这府宅景色精致漂亮,贺兰砜无心欣赏,他匆匆穿过木廊,连蹦带跑,进了靳岄所在的偏院。这院子十分雅致,池塘、假山石俱全,池边两棵石榴树,榴花早谢了,拳头大的红石榴压得枝条低垂。石榴树旁是一座小亭,亭中竹桌竹椅,小炉火烹着水,靳岄正抬头看他。

贺兰砜站在院门,看见靳岄遥遥望向自己,忽然生出几分陌生的怯意。他拍拍前襟,稳住脚步,慢慢朝靳岄走去。

靳岄见他古怪,起身笑问:“怎么了?刚刚不是一路跑过来的么?我都听见了。”

贺兰砜紧走几步,站在他面前,不敢张手去碰他,但心中骚动,抬手拨了拨靳岄肩上发丝,轻声道:“我来啦。”

靳岄今日看起来并没有昨夜的欢喜。细雨绵密,池塘里鲤鱼咕嘟咕嘟吐泡泡,他牵着贺兰砜手指低下头:“等你很久了。”

大瑀茶水和北戎油茶大不相同。贺兰砜记得在北都生活时,靳岄曾在街边铺子买过碎茶叶,还认认真真在家中煮茶请众人品尝。包括卓卓在内的所有人都不喜欢茶水甘涩味道,只有他一杯杯地喝,喝完还要被靳岄说他不懂鉴赏。

“水沸如蟹眼,移瓶去火,茶汤此时最嫩。汤嫩才有茶甘,这是点茶之法。”靳岄一一跟贺兰砜解释,贺兰砜不懂品茶,他觉得自己这根舌头也尝不出什么精细绝伦的味道。与喝茶相比,看靳岄有条有理地点茶有趣得多。

他说些封狐城的事情,说些血狼山的事情,还有都则莫名其妙的死,浑答儿与青鹿部落首领的女儿成亲,那女子非但不丑,还是位相当厉害的打猎好手。

“若不是卓卓告诉我,我还不晓得阮不奇居然能说话。”贺兰砜说,“她教了卓卓许多古怪的东西……大瑀歌谣卓卓大都忘记了,可骂人的话记得极牢。”

靳岄大笑:“人之常情!”

他又说在金羌遇到阮不奇和白霓,还有与喜将军的会面。靳岄渐渐听出异样:“你真的要加入西北军,上阵杀敌?”

贺兰砜:“嗯。”

靳岄把茶碗放到他面前:“为什么?你不是想一人一马闯荡天下?怎么突然想起要参军?”

“在西北军里服役才能打金羌人。”贺兰砜说,“杀喜将军,为你报仇。”

靳岄顿时怔住。

“我抵达封狐城那日是汉人的中元节,许多人在城外祭拜靳将军。能被这样多的人牵挂,这辈子才叫不白活吧。”贺兰砜又说,“除了为你报仇,我也想试试,我想知道在我死后,是不是仍会有人记住我贺兰砜的名字。”

靳岄:“你好好地当你的高辛王,在血狼山上经营高辛族,一定能被人记住。”

贺兰砜:“血狼山没有你,没意思。”

靳岄实在心笙摇动。贺兰砜所说的话毫无花巧,偏偏就令他胸口热潮澎湃,不能压抑。贺兰砜凑近了,他抓住贺兰砜手臂吻他。贺兰砜揽着他的腰,把他拉进自己怀中,衔着靳岄嘴唇,声音似是被含在浓厚的呼吸声里:“你今日怎么了?见到我不高兴?”

“……”靳岄急喘几声,咬唇让自己平静,“对不起,是我说的。”

贺兰砜一怔:“什么?”

靳岄:“你们要从英龙山道离开这件事,是我告诉岑融的。岑融一定是把这作为交换条件告知云洲王,所以云洲王才肯放我离去。”

云洲王截留靳岄,并使手段让靳岄成为自己的奴隶,无非是想让靳岄为自己效力,以及用靳岄来钳制贺兰砜,进而控制贺兰金英。但贺兰金英读懂云洲王的暗示并诛杀了哲翁,云洲王便清楚地知道,这对高辛兄弟来到北都并非为了求官问爵,唯一目标只是为了亲手杀死哲翁,为族人报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