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断箭

阿苦剌安排两个人运黑熊尸身回烨台,其余人继续往前。

贺兰砜头发被血染得变了色,支棱成一束束红棕色冰棱,冷得他直发颤。

都则递来帽子,浑答儿割了半片外衣给贺兰砜当擦血的帕子,两人看贺兰砜的眼神不太寻常,隐隐有些崇敬。

贺兰砜受不了他们的殷勤,抓起浑答儿手中帕子,疾走几步跟上阿苦剌。

阿苦剌回头看他:“胆子不小。”

贺兰砜很尊敬阿苦剌,回话时不由自主挺直胸膛:“爷爷,你方才砍熊那一下,能不能教我?”

“这有什么可教的。”阿苦剌跨过一根倒地的粗大树干,众人正循着黑熊奔逃的轨迹深入林间,“找准时机,当机立断。”

见贺兰砜失望,阿苦剌又道:“我不用教,你已经学会了。”

贺兰砜不解。

“你有救朋友于危难的勇气,这是那一招中最重要的东西。”阿苦剌揉揉他脑袋,被他头上结的冰棱子刺得手冷,“都则!帽子!”

阿苦剌从都则手里接过帽子,大手抓起帕子,在贺兰砜脑袋上胡乱擦了几下。

贺兰砜和浑答儿都是一惊:头发结了冰棱,若是这样擦,不止头发没了,半个脑袋都要被冰棱擦破。

但贺兰砜只觉得阿苦剌的手中有一道源源不绝的热气,热气烘化了血结的冰棱,血水又立刻被帕子吸走,不过片刻,他头顶干净温暖,没了异样。

阿苦剌把帽子套在他头上,继续往前走。都则跟上阿苦剌,小声道歉,阿苦剌毫不留情面开始训斥。

落在最后的又是贺兰砜和浑答儿。贺兰砜立刻逮着他问:“你真的在白霓不见的那晚上看到她与我大哥去了驰望原?”

“千真万确。”浑答儿忙答,“那晚上很冷,我缩在马厩里陪我的阿鲁,谁也看不见我。”

贺兰砜想了想,又问:“你看见大瑀车队了?”

浑答儿回忆:“大瑀车队那时候还在的。我记得他们有两匹马崴了蹄子,就在阿鲁身边歇着。”

贺兰砜:“那马呢?”

浑答儿:“自然是不见了,第二天,和大瑀车队还有那女将军一起,全都消失了。”

他说到这里,也觉得事情有许多古怪之处,笑着又问:“难道真是你大哥,一口气杀了这么多人马?”

***

篝火熊熊燃烧,岳莲楼只穿一件外裳,却丝毫不见冷。他抬手在篝火边上挥了挥,那篝火顿时烧得愈发热烈。

“……贺兰金英回到烨台之后,一切事情变得不寻常。我的身份,白霓和车队的消失,我认为全都与他有关。”靳岄坐在篝火旁说。

“有道理。”岳莲楼说,“但单凭贺兰金英,没本事让白霓就范。”

靳岄同意岳莲楼的说法。

白霓是大瑀第一位女将军,她不仅善于调兵遣将,单打独斗也是一把好手。武林排行榜上常有女侠士威名,白霓也曾位列其中,但因她是朝廷中人,最后不得不除了名。北戎一位名不见经传的小小百夫长,是奈何不了白霓的。

但白霓消失得无声无息,靳岄紧盯岳莲楼。他不敢往最坏的可能去想。

“白霓对忠昭将军和你,始终忠诚。”岳莲楼低声道,“小将军,你要学会识人。”

靳岄顿时松了一口气:“……对不住,岳大侠,我还不能完全相信你。”

风太大了,吹得那篝火晃动欲熄,岳莲楼不得不反复以手拂动火苗,助它燃烧。靳岄看得出他身怀绝世武功,但他年纪这样轻,江湖中也从未听过有武艺和容貌都如此卓然之人。

“行了,别叫我大侠,直呼名字就行。再说,你若不信我,便不会坐近我了。”岳莲楼笑起来十分和煦温柔,靳岄觉得他的打扮与行动相当奇特,忍不住老是看他,看罢又不禁脸上发红。

见他扭捏,岳莲楼愈发开心:“小将军,你不信我,也要信你娘亲,对不对?”

他是母亲托付的人,靳岄闭了闭眼睛,知道自己身在此时此地,除了相信岳莲楼之外,别无他法。

“……好,我会留在这里。”他低声道,“我会想尽一切办法,找出白霓,无论她是生是死,是人是鬼。”

说到最后,他语气竟有些狠戾狰狞。

岳莲楼又张臂要抱他,靳岄连忙闪开。岳莲楼勾起他头发,一边顺手打辫子一边说:“一切都要从烨台与贺兰金英处查起。我虽长居北都,偶尔会来烨台,我会来找你,莫担心。”

靳岄的思绪全被岳莲楼带着走,母亲和家人遭逢的大难,被他强行压进心里。但别无依靠的恐慌和凄然,始终拂之不去:“贺兰金英和虎将军离开烨台往南方去了。我在烨台无亲无故,又是奴隶,没人跟我说话,要查出白霓踪迹,只怕不容易。”

岳莲楼给靳岄拆开刚打的辫子,靳岄一动不动,任他胡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