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周尽欢端着水,拿了两个刚出锅不久,还温热的葱油饼转过身来,刚好看到霍恒的指尖停在扉页的那行字上。

他把东西放到霍恒面前,把那本书拿到了一旁,道:“这葱油饼刚做的,还有点热,你试试吧。”

霍恒用筷子夹起来,咬了一口就开始点头。这葱油饼烤的刚刚好,外酥内软,配合着葱香的味道和恰到好处的咸味,是那种吃了一口就会想继续吃下去的。

本来他只是随口瞎说想吃的,没想到周尽欢的厨艺真的好,他一下就把两个都吃完了,拿帕巾擦嘴的时候还有点意犹未尽。

周尽欢也没想到他这种上等人会真的喜欢这么朴实的食物,便问他还想不想吃。他倒是想,可是一看周尽欢家里的环境,又怕自己是把人家的晚饭给吃了。于是道:“周老板晚上就吃葱油饼?”

周尽欢不好意思的点头:“让您见笑了。”

霍恒解释道:“我没有其他的意思,只是怕我食量大,把你的晚饭吃光了。”

他说的这么直白,倒是化解了周尽欢的尴尬。他又扫了眼桌上的两本书,想了想还是问道:“那两本书是令尊送的?”

周尽欢顺着他目光看去,像是想起了什么,笑容都温柔了不少:“是家父手抄的戏本。本来有七本的,现在只剩这两本了。”

这话证实了霍恒的猜测,书页上焦黑的痕迹和卷翘的边角都是被热源灼过的证明,想来是当年的大火导致的。

霍恒斟酌着用词,继续问:“其实这两年我都不在北平,也不清楚你家里的遭遇。能不能告诉我都发生了什么?”

霍恒问的很诚恳,在周尽欢抬头看他的时候,他眼里的情绪并不是像旁人那样揣着窥探的,而是微微蹙着眉,像是真的在关心自己那样,担忧着。

以前还是角儿的时候,周尽欢身边都是些阿谀奉承的目光。那时的他年少得志,说不骄傲是不可能的。他乐于被座儿捧,也乐于听到一切对他的夸赞。有一段时间他甚至傲慢得失去了自我,终日和那些只知道哄他的纨绔们买醉享乐。

那时的他虽然守着最后的底线,但还是让爹娘失望了。他厌恶爹娘用关心的名义来烦自己,将他们苦口婆心的劝诫都抛诸在了脑后。

世事皆有因果循环,也许就是对他的惩罚吧,后来他就再也看不到这样温暖而让人想要落泪的注视了。

周尽欢的喉咙有点酸了,他咳了两声,笑道:“都过去了,其实也没什么好提的,反正也回不去了。”

他掩饰的不自然,霍恒一眼就看穿了,却没有停下来,反而越问越隐私:“我听说了霍家大少爷悔婚的事,你还恨霍家的人吗?”

周尽欢习惯性的点头,忽然又反应了过来,疑道:“您是怎么知道的?”

当初他答应霍丞的求婚没多久家里就出事了,所以知道的人并不多,基本上就是双方亲戚。后来霍丞悔婚,这件事就被霍家捂严实了,更没什么人知道了。

这人既然说两年都不在北平,又怎么会清楚这么私密的事?

霍恒继续张口编:“我有个朋友当初参加过霍丞的婚宴,所以知道点内幕。”

他说的也算合理,周尽欢的眼神一下就冷了下来:“其实那个人悔婚也是能理解的,毕竟我这个样子,早配不上他们霍家了。”

见他把霍家跟霍丞混做一团,霍恒有点焦虑了:“其实霍家不是每个人都像霍丞那样的。”

周尽欢似是不想继续这个话题,话锋一转道:“您来了这么久,我还没问过您的手臂怎么样了?”

霍恒的手臂只是看着严重,这两天用了上好的西药,已经好多了。但听到周尽欢关心自己,他的嘴又不听使唤了:“就那样吧,这种外伤好得慢,急不来的。倒是你的腰要注意,医生也叮嘱过让你别太劳累的。”

他这种体贴又温柔的语气真的就像认识了很久的朋友一样,周尽欢不禁想起了蒋文邺,笑道:“其实我这是老毛病了,时不时就发作一回,我早就习惯了。”

霍恒不认同他的话:“不能这么想,你的腰伤是长期劳损导致的,必须重视起来,否则只会越来越严重。”

同样的话也有其他人对他说过,他不是没有记在心上,只是囊中羞涩,经常三餐不继的。而且周尽欣以后几年的学费还是一大笔钱,戏院那块地也还没找到买家,他哪有办法先顾着自己?

想到这些,他又想起了还欠着霍恒治疗费。他这人做不出平白拿人好处的事,便道:“那天的治疗费本该是我给的,结果又让您先垫了。您说下多少钱,虽然我没办法一下子都给您,但我会慢慢还上的。”

他低着头,耳根子都烧红了。要在不熟的人面前一再暴露自己的窘况,换做任何一个人都是丢不起这个脸的。何况霍恒还是知道他以前风光过,这种巨大的落差感就更让他难以下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