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解急

香山县的小道间,周行领着两个随从骑马轻行,神色焦急。

陈沐短短三日往返平定黄粱都土贼的事令他大喜过望,在他得到消息时,许老幺的首级已经被传送广城,只不过还来不及高兴,就听说陈沐对曾一本、许进美欲攻打广州的猜测。

周行到香山千户所时,千户所空地上搭起高台,旗军正在行刑。

七十多人,念在初犯,每人二十军棍。

噼啪的声音不绝于耳,整个千户所的旗军、余丁都被聚集在一起,阳光下看着棍棍到肉、听着惨呼不断,让人脊背发寒。

孙敖带头行刑,他和邓子龙也同样是受到处罚,俩人一个罚了仨月俸禄、一个罚了一月俸禄。

邓子龙带兵迟到,孙敖是直接没到,别管什么山道被炸了还是根本没有路,军法不管这些。

陈沐是特意叮嘱了行刑的孙敖,让手下旗军下手别往死里打,硬生生往死里打,别说二十军棍,一棍就能把人打成终身残废。

可就算如此,这等伤势没两个月缓不回来。

足足打了四拨,七十多个战场上不听上官号令散了队形去捡钱的、怯战的才收拾完,各自被旗军搀扶着在高台下勉强站着,一把鼻涕一把泪。

有时候哭不是人怂,疼痛时忍住眼泪不难,屈辱不行。

敢怒而不敢言,对旗军而言就是屈辱。

付元部下的旗军都来自香山县的佃农之家,既无出海抄掠之胆、又无科举取士之才,为地主劳作跑腿终年,换回几石米粮糊口,一辈子没见过几两银子。

一斤多的银锭子丢的满地,只要弯弯腰就能捡起来,谁能忍住?

易地而处放二十两银在他们面前,穷怕了的人杀人全家都敢干。

银子拿手里还没捂热就被上官索去,回卫所换回一顿毒打,哪个不委屈!

“陈某下令打你们了,一人二十军棍,知不知道为什么?不知道,原因有二!”

行刑完毕,陈沐走上高台,挥手扫过下面前排站着那些受刑的军士,道:“黄粱都土贼只是小角色,甚至算不上敌人,没有血战没有浪战,千户所攻山死了二十二人,山上死了三个,抬下山八个救活六个,阵亡旗军二十七,一个没了胳膊两个成了瘸子。”

“出征是打仗,打仗就会死,你们把脑袋别腰上,不说保家卫国,生于斯长于斯,保境安民总不为过。你不奋勇杀敌,倒去哄抢战利,别人在拼命浴血,你把钱得了,那是你该得的钱么?”

“原因之一,是违背军法中抢夺、私藏战利,这是念在你们初犯才二十军棍,否则罚粮半年,你们家眷拿什么活命?”

“原因之二,是你们该死!战场上大敌当前,却弃袍泽不顾哄抢蝇头小利至军阵混乱,若非尚有旗军清醒阻住敌军,就算抢得钱财,你们还能活着回来?”

“只会拉更多同袍一起死!”

其实陈沐能理解,站在高台上尽管一副斥骂之象,但他心里能理解手下旗军的做法。

理解归理解,但人有情法律无情,尤其当言明军法这件事涉及今后战场上每个人的利益时。

“罚完了,都记在心里,跟着陈某、听陈某的,不敢说让你们每个人都大富大贵,但绝不会让你们和余丁挨饿受冻。仗打完了,有功者陈某自然会赏,是你的总归是你的,不是你的,就算抢了又能怎样?付百户!”

台下站着的付元正立直了身子听着,突然听到陈沐喊到他的名字吓得浑身一机灵,再没带兵跃门冲杀土贼的勇气,猛地抬头就见陈沐朝身边一指。

尽管看不懂陈沐这个动作的意思,付元还是三步并作两步窜至台上站好,拱手道:“千户……”

陈沐朝身边一招手,魏八郎抱着木匣子走过来,打开木匣里面装的是整整齐齐的银子,陈沐取出两锭拿给付元道:“付百户作战英勇,率先攻入寨门,束伍遇诱不乱有功,赏银四十两;拿好,望你今后英勇作战。”

付元道谢下去后,陈沐又把石岐叫上来,赏十两;随后是两个百户所五十多名旗军,包括部分先前因战场捡银子挨了打的旗军,都依据其功勋,获得首级的赏三至五两,没有首级但英勇作战赏一两,有过交战的赏五钱。

除此之外,负伤的有五钱汤药、五钱养伤银;战死的抚恤二两发给家眷,勾补一名余丁做旗军。

所有赏银,由陈沐手把手发给军余,这似乎已经成为陈千户发银发粮时的传统。

握着手腕把银子交给旗军时,陈沐与每个人都说上一两句鼓励的话。

“我看见你了,作战很勇敢,下次再立功,陈某还给你赏银!”

“受罚没事,伤好了又是一条好汉,作战听军令行事,以后有的是赏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