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午夜狐鸣(一)

老爷车平稳地驶过繁荣的主城区街道,最后停靠在青阳司令部的前院内,郁枭下车后,经了几次搜身,才获批进入司令部的大楼。

青阳城的副司令官郁恩在窗前等了许久,壶里热茶都叫下人换了三四次,才给人盼上来。

屋里,弥漫着茉莉香片微苦的涩味。

“好久不见,大哥。”

郁枭笑得明朗地进来了,似乎将屋里的苦味冲淡了些,鼻梁上老式的墨镜一早就摘下来挂在羊绒毛衣的领口,见着自家大哥就张开双臂迎了去,准备给他一个久别重逢地拥抱,却不想郁恩一把按住了他的脑门,及时将他隔开在一臂的距离。

“你穿的这是什么东西。”郁恩蹙着眉头,把他从头到脚打量一番,无论他头顶的高礼帽,内里裸着小半个胸口的V领羊绒毛衣,还是脚上黑不黑红不红的皮靴,都让他看不顺眼,更别提外面这件花花绿绿的大衣了。

“你们都没点审美。”郁枭瘪瘪嘴,呼扇了两下垂着的大衣衣摆,转了个身往浅褐色的牛皮软沙发那儿走。

看着这个一别十年的弟弟的背影,郁恩一时有些恍惚,按他脑门的手并没有急着收回去,而是大致在他头顶和自己之间比划了两下,心中诧异送走时刚到自己腰际的小子,如今回来,竟然比自己还高了一些。

“哥,你这茶不好喝,我想吃桃子。”

嘴他妈养得还挺叼。

“军校生活苦吗?还习惯吗?”他从自己办公桌上抓了个桃子扔给他,自己到另一边沙发上,两腿\/交叠着坐下。

“苦,但是没事,我有钢铁般的意志。”郁枭答。

“我听说你在那边表现的挺不错的,有没有交到什么朋友?”

郁枭啃桃子的动作微微迟疑了一下,这个问题不在晁利安给他准备的范围内,实话实说的话他可不敢保证郁恩不会拎起凳子削他。

小时候在家里憋坏了,离家之后到了异国他乡,虽然心中仍然想念家人,但并不妨碍他撒开欢的作妖。

在他把和他一同前往柏林的孩子们都揍得没脾气了之后,郁恩送他们去的那所军校,于他而言就只是一个住的地方,有时候他都不回来。

那十年基本都被他消耗在了隔壁美院,同一个邋遢的老爱尔兰雕塑家看过数不清的日升日落,虽然他们语言不通,但他能感受到心灵上的共鸣,那个老爱尔兰人想必也是,知道他总画狐狸,在他回国前,特意送给他一个刚好放在掌心的小狐狸雕塑。

“有啊,他们人都很棒。”他在脑子里搜罗了一圈,最后选了一个最没什么破绽的说法。

“交流起来也没有困难了吧,记得你刚去的时候还总寄信回来说听不懂他们说话。”

“啊……那时候是有点,英文的口音很多,一个地方一个音儿,现在好了,基本都能适应。”他故意啃着桃子含糊不清道。

郁恩恍惚了一下,交叉着放在膝盖上的手旋即分开了,他想了一下,抽了两张面纸,不怎么温柔地给他擦了擦嘴,沉声道:“柏林人,都说英文是吗?”

*

此时的桃源里,被枫红的落叶衬得格外凄美,如同年老色衰却还能依稀看出年轻痕迹的梦姨。她此时磨叨珞珈不成,就跑到他屋门前环抱着门口的柱子,一遍遍叹着气。

屋里,珞珈把被他刻了一条条道子的墙面打磨得平整了些,许是再也忍受不了梦姨的叹息,便捋了捋鬓角的碎发凑到她身边,提议去麻将馆搓一盘。

梦姨是个看着麻将挪不动脚的主儿,早些年家大业大,父辈们死后大部分家财都败光在那麻将馆了,遇见珞珈正是她戒瘾那时候,说起来忙着听这小家伙的甜言蜜语,以及给他找齐戏班子,在那之后还真戒了麻将的瘾。

倒是珞珈,闲着的时候就喜欢去搓两盘,搓着搓着,竟然和曾经那些指着他鼻子骂狐狸精的姨太太们处成了姐妹儿。

“你少来招我,我好不容易才戒了!”梦姨瞪着眼睛嗔道。

“咱不玩那么大的,当个消遣,左右晚上也没事,你要停不下来,我就是托也给你托回来。”珞珈抓着她一只胳膊,轻轻摇了摇。

麻将馆是个好地方,闲人多,碎嘴也多,三三两两串串线,就能串出来一部谁和谁偷情被谁抓的狗血大剧。

他太想知道将军的动向了,可他错过了先机,又知道郁家在青阳城里的处境并非表面上那样光鲜,那样位高权重,此时冒然接近保不齐就被当成什么刺客奸细给处理了,连他将军的面都见不到。

要是他能快一点杀掉黎凭山就好了。

那青阳王惜命得很,无论是出门还是居家,防守都叫一个森严,他至今连黎凭山长什么样子都不晓得。

夏天的时候,他好不容易搭上了黎家大少这条线,结果却没想到那人表面文邹邹的,内里腌臜得很,单独住的公寓里养了相当多被他折磨得不人不鬼的男男女女,他虽然有心搭救,可他们早就丧失了自主生活和行动的能力。思来想去,索性化成狐狸,趁大少洗澡,在卧房里大撕特撕,把被子和枕头里的棉絮都拽出来,铺地屋子里到处都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