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洞中,滴滴哒哒的水声, 不知从哪儿刮来一阵风, 一棵生长在水中的神树摇着叶片,簌簌而动, 声音沙沙的,传到耳朵里,像是细微而遥远的笛声。

舒适而干净的床褥上,顾昀析姿态闲散, 皱眉问:“我为什么要喜欢他?”

“你下次可以带到我面前来。”他换了个姿势,后背抵着床档, 眼眸微眯,病秧子似的容貌,清隽有余, 又给人一种十分危险的感觉,他话锋微转,笑了笑,道:“鲲鹏以龙为食,他的肉要是足够嫩, 说不定我会喜欢。”

余瑶闷声不坑地把接下来的话咽了下去。

她算是看清了, 这人本来就肆无忌惮的性子, 在堕了魔之后,越发的变本加厉,虽然本来,也没人能约束住他。

这话听着像是玩笑话, 但也没准,顾昀析就是认真的。

余瑶安抚地捏了捏他修长的手指,她将另一只纤细白嫩的胳膊伸到他的唇边,“十几天没喝了,你的心魔,怕是要压抑不住了。”

她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好听,不同于女仙女妖娇滴滴糯软的音,反而像是山洞缝隙里渗出的豆大水珠,滴入水层,泛起涟漪的声,顾昀析伸手握着那截细嫩的,像是白藕一样的肌肤,却没有动作。

“嗯?”余瑶好奇他为什么迟迟没有动作,却见他头一歪,脑袋靠在了她的肩上,没什么重量,但他身上清凉的味道还是一瞬间传到了她的鼻尖周围。

“余瑶,你别离开我了。”他情绪不高地道:“一下凡就这么久,联系我还都是为了别人的事,我脑袋疼死了,扶桑还时不时凑上来找死,再来几次,我干脆成全他算了。”

余瑶很习惯地替他按了按太阳穴,眼睫轻颤,哭笑不得地劝:“你脾气别这么臭,大战在即,扶桑焦躁些也能理解,你做什么一上去就动手跟他打,九重天还没打进来呢,我们自己就闹内讧了?”

顾昀析眼一闭,提不起精神的样子,肤色冷白,眼尾的痣勾魂摄魄,话语仍是冷的:“余瑶,你以后离扶桑远些,他现在很危险。”

顾昀析虽然脾气不好,但从不危言耸听,他说什么,那十有八九就真的有什么。

余瑶一下子警惕起来,她问:“怎么了?你别告诉我,他也被天族下了蛊,成为天族的内应了。”

“这倒没有。”顾昀析的声音突然染上几分戾气:“他找死,还想拖着别人死,愚蠢至极。”

这个答案,出乎余瑶的意料,在她眼中,扶桑被天族蛊惑,无疑是最坏的猜测了,然而听顾昀析的意思,显然并不是。

她试探着问:“到底怎么了?”

顾昀析却像是睡过去了一样,彻底没声没息了。

余瑶知道问不出什么了。

又过了一会儿,见他睡沉了,余瑶理了理褥子,将人平放到了榻上,然后轻手轻脚地出去了。

首山的山巅上,依旧是一座小茅屋,仅仅一张床,一张竹桌两把竹椅,上面摆着一套茶具,很简单。

扶桑就住在这儿。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陪着山巅上的一只小红雀。

顾昀析喊疼是假,扶桑喊疼却是真的。

顾昀析太强了,强得离谱,他甚至使出本体了,也还是没能摸到那位的底。

扶桑嘴角一大片青紫,衣衫一理,照旧是温润又清雅,没事人一样,他拿了药酒敷嘴角,又慢慢地捣碎了两三种神草,伤口处的灼热痛感被压了下去,他缓缓地吐出了一口气,看着桌面上摆着的,毫无动静的金乌蛋,有些疲惫地向后靠了靠。

小红雀渺渺不知从何处飞来,稳稳地落在扶桑的肩头,小脑袋一啄一啄的,神情蔫蔫,对它那三根长了五十年才长出来的尾羽耿耿于怀。

结果扶桑赔了灵石,赔了灵宝,就是赔不出它那三根漂漂亮亮的尾羽,渺渺声音一下子都带上了哭腔,它呜呜咽咽干嚎了半晌,扑棱着翅膀飞到扶桑的怀中,道:“你干啥跟顾昀析过不去啊!那个不定时烟花,一炸就响,周围的人都得被波及,琴灵他们躲得远远的,你干啥非要凑上去。”

“呜呜我的毛都没了,一共三根,全没了。”

扶桑将小红雀捉了,小小的软软的一团,脑袋埋在翅膀底下,就极了一个火红的圆球,他眼底流淌出暖暖的笑意,手指一下一下的抚摸它的翅膀,力道又轻又柔,声音里克制隐藏了一些汹涌的情绪,他说:“渺渺,会好起来的。”

“什么?”渺渺从翅膀下伸出脑袋,没听清他刚刚说了什么。

扶桑失笑,从容自若地道:“没什么,我说你的羽毛,会长出来的。”

渺渺当然知道它的毛还会再长出来。

但这无缘无故被人劈掉三根,能一样吗?

渺渺气得在空中飞了三四圈,最后哇地一声冲了下去,气恼的声音随着风,飘到扶桑的耳朵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