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第2/4页)

那段时间,作为太子妃的她为了避开疫感,一直居住在太苑的行宫里。那里占地广阔,草木郁郁,还有一个极大的湖池。

皇帝遇刺之时,京辅疫情虽已消退,她还是没立刻回宫。

便是那一日,偶然之下,她竟在太苑深处撞到了隐匿其中的李玄度。

他衣衫染血,面白如纸,双目紧闭,卧于草木深处,人昏迷不醒。

从他那处位于后背的伤已被妥善裹扎止血这一点来判断,他显然有同党在此。

或者说,是太苑里的某个人,秘密藏匿了他。

她的第一想法是立刻呼人来此将他捉了,但是就要出声呼喊之时,她犹豫了。

她想起了那日自己在灵殿中的所见。

经幡漫天,千人缟素。

他就直挺挺地跪在他嫡祖母的棺椁之前。他身前的皇兄、身畔的太子侄儿,以及身后的百官,无人不在哀哀痛哭,哭声冲殿,唯他没有。

菩珠当时看得清清楚楚。他就定定地望着他嫡祖母的灵位,神色木然,眼底血红,犹如即将落下的不会是眼泪,而是血珠。

因他自小容貌异美,宫中多暗暗爱慕他的女子。

菩珠在来之前,便听一个宫女提了一句,说秦王殿下在此已是跪了整整一夜。

就在那一刻,菩珠有一种感觉,在这满殿的哀哭声里,独他一个人的悲伤是真实的。

他是如此的孤独。

这种犹如于万人中独守孤独的感觉,她其实并不陌生。

在她退出之时,他依然跪在那里。

她鬼使神差般地忍不住,悄悄回头望了他一眼。

那背影如雪,一望的印象是如此深刻,以至于那日那刻,她盯着乱草深处那张苍白如纸的俊美脸容,一阵天人交战之后,忽然心软了。

最后她悄悄离开了,犹如自己什么也没看到,什么也不知道,次日因为心里不安,借故再次过去察看,发现昨日那个地方已经空了。人不见了。

或许他是蒙冤的,刺杀并非是他指使。退一万步说,即便真的是他的图谋,接下来阙国也必将抵挡不住天子之怒。没了阙国,自己也成了被索之人,即便这次他侥幸能活着逃脱,从此亦如折翼之鹰,再无法扇翅掀起什么波澜了。

放过他,对自己的丈夫,并不会有什么威胁。

她便如此,最后终于说服了自己。

后来她知道了,当时的自己,真的是太年轻,也太糊涂了,完全不知道,她到底做了何等不该的一件错事。

风波过后,根据朝廷的说法,他是在追索途中坠水而亡的。接着孝昌皇帝派重兵攻打阙国,阙王死,剩下的阙人一夜之间消失,带着剩余的财富离开了世世代代生息繁衍的土地,不知所踪。这个上溯已经存在了将近千年的古老国度,就此一夕覆没。

此事平息过后,国内再无任何隐患,然而还没太平几年,大势又发生了改变。

孝昌十年,即四年过后,此时的金熹大长公主已做了多年的寡妇,她的长子此前继承了王位,但这一年,年轻的西狄王急症病死,没有留下后裔,此前她所生的小王子,早年也因意外在京都死去。在没有继承人的情况下,王位落到了老西狄王侄儿的手中。

那一支王族娶的是东狄王宗室的女儿,与东狄亲善,意图联兵南下,瓜分中原。而大长公主的厄运不止如此,在丈夫和儿子死去之后,依照风俗,须嫁那个对她觊觎已久的壮年侄儿。身为和亲公主,她连选择主动结束生命的权力也没有。

半年之后,她抑郁而亡。

就在她死去的次年,东西狄联合攻打中原。孝昌皇帝委派这些年逐渐起来的国舅大将军陈祖德领兵迎战。

陈祖德战前信誓旦旦,并且,此前也曾有过数次的统兵经历,且战绩不俗,故这一次,皇帝对他委以重任。

但是这一次,他战败了,不但自己死了,还叫狄人骑兵越过长城,丢了全部的河西土地。

河西被占,不止河西一地,等同丢掉整个西域。

帝国一臂,生生被斩。

这一战的结局,可谓惨烈无比,接下来的几场收复战,也告失败,不但如此,还相继丢掉了与河西相邻的一片北方土地,共十几郡县。

正当朝廷上下舆情汹涌之时,河西的局面发生了改变。

一支军队从西域东进,攻入玉门关,一番血战过后,大败狄人留守河西的军队,一举收复河西和此前相继丢掉的北方十几个郡县。

这一支军队,竟然便是数年前国灭后不知所踪的阙人战士。

他们的统领,便是当年企图刺杀兄长未遂本以为已经死去的秦王,李玄度。

孝昌皇帝在获悉消息后,心疾当场发作,当时身边的宫人恰好没有携带救心药丸,太医救治不及,当夜驾崩。

也就是这一年,菩珠当上了皇后,然而,皇后只做了不到两年,一切就都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