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册 第三十二章 花满琴台(第2/6页)

易珠低眉垂首,轻声道:“姐姐有皇太后相助,不愁大事不成。”

我叹道:“皇太后亦是两手空空。”

易珠道:“这倒不然,毕竟臣民的心都在皇太后那里呢。”

我笑而不语:“道非权不立,非势不行”,皇太后固然有民心,却无权无势,更无兵符,他们母子都是信王的傀儡。[100]

易珠微一沉吟,又道:“再不然,还有刘公子,还有姐姐的火器呢。”她的口气沉缓,颇有几分郑重其事的意味。

我摇了摇头:“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山河流转,苍生祸福,每个人都该经历一回才是。信王的命运,不由我与刘钜说了算。”

易珠笑道:“姐姐坏了信王的名声,杀了弑君的罪人,废了先帝的遗孀,逼死了元凶高氏,又令昌王不得不反,如今倒说信王的命运不由自己说了算,未免口不对心了。”

我淡然道:“除却那一剑,我都可以做。”

易珠道:“是因为姐姐感念信王保全姐姐一家的性命么?”

想起在去青州的船上,我曾问刘钜,倘若我请他刺杀高旸,他愿不愿意。刘钜低了头,望着脚下的河水发呆,好一会儿才道,君侯不是立志以国家刑典定信王的罪么?如何又想执行私刑?我答道,我怕失败。刘钜道,当初违逆君侯的意思,擅自将祁阳长公主带出内宫,致龚女史不堪受辱,投缳自尽,钜心中十分后悔。跳出大势,杀人救人,都易如反掌,然而风浪起于青萍之末,将来事如何,谁也不能尽知。钜为一己私欲,双手亦沾了无辜人的鲜血,又有何面目判信王的罪?君侯既已立志,便应百折不回,胜固应当,败亦不耻,钜愿全力襄助。我无话可答,只笑着点一点头,再没有说下去。

刘钜遥望水天的神情让我想起周渊在汀兰榭中面对金沙池的情景。她问我值不值得,我却用《后汉书·列女传》中赵氏女的故事敷衍她。如今,终于轮到我来发问,然而问一千次,也没有人用一个美好的故事来敷衍我了。

一时沉浸,竟没顾得上回答。易珠只当我默认了,遂不满道:“姐姐素来果决,连太宗皇帝的恩宠也未尝放在眼中,这一回却是为情所困了。”

我微微不悦,蹙眉道:“妹妹说什么?”

易珠不紧不慢地呷一口茶,微微一笑道:“姐姐别多心,妹妹说的‘情’,乃是信王保全姐姐一家的恩情,没有旁的意思。”我哼了一声,不加理会。易珠又笑道,“说了这半日,竟还没说到正事。姐姐可知,姐姐刚离开京城,信王妃便请我去王府饮宴。”

启春请易珠赴宴显是为了从易珠口中得到我与信王作对的证据,而易珠曾借给我五千两银子买李万通的唇舌,她是知道实情的。我心中一惊,明知我与她都安然无恙,仍是将她通身打量一遍,见她肌肤无瑕,脸上也并未有任何惊恐过度的痕迹,这才放心。易珠拈起一枚黑子在指间轮转不休,唇边扬起嘲讽的快意:“信王妃素来瞧不起我们商人,那一日竟请我赴宴,真是受宠若惊。”

她的笑容是一剂安心药,看来启春并没有得逞。我不禁好奇:“妹妹去了?席间都说了些什么?”

易珠笑道:“席间信王妃问我知不知道姐姐近来在做什么。我便说,玉机姐姐伤愈之后便深居简出,我偶尔去拜访,也只是陪着说说话,下下棋,别的却不知道了。信王妃不信,却又问不出什么,便借口府中有事,将我一人独自关在偏厅里,天黑了才回来。”

易珠是先帝敕封的越国夫人,因于国有功,又曾是太宗的宠妃,高曜对她以礼相待,有时也会召她入宫参谋国事。加之易珠生财有道,出手阔绰,豪门权贵无人不爱与越国夫人往来。从午间被软禁至天黑,这是从未有过的事情。即使是太宗,也不曾这样对待过她。我心中甚是愧疚:“难为妹妹为我受苦。”

易珠却不以为意,依旧笑道:“这不算什么,姐姐不必放在心上。我只是奇怪,先帝驾崩之时,姐姐受重伤困在信王府,李万通进城那日,众人皆知姐姐已离京数日。如何信王吃了亏的事,王妃却疑心到姐姐身上。可见在旁人心中,姐姐是无所不能的。”

李万通进城的前两日,我正是躲在越国夫人府。若非易珠仗义相助,我如何能亲耳与闻李万通将这桩惊天秘闻公之于众。未待我出口道谢,易珠又道:“李万通之事也就罢了,这弑君之案,当真是姐姐查明的么?姐姐那时不是受了重伤在信王府休养么?如何还能勘查案情?”

我摇头道:“我也是伤愈之后,才得知先帝驾崩的。弑君之案并不是我勘破的。”易珠掩口:“不是姐姐,那还能是谁?”

我微笑道:“是施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