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册 第八章 未盛之明(第2/5页)

昱贵太妃一身练色纱衫,透出中单淡若无物的檀色。乌云叠鬓,不施脂粉,肌肤却晶莹透亮,容色清丽无匹。自入席一来,她一直默默随众,此时却微微一笑:“皇上与皇后所言甚是。朱大人往年入宫,只去两宫请安。听闻与太皇太后说了许多有趣的见闻,那些神断的事迹,连京中都传得绘声绘色呢。”

我忙起身道:“微臣是破了些案子,不过大多听起来抑郁烦闷,今晚佳宴,微臣不敢造次。”

高曜笑道:“前几日朕在朝上听大理寺卿葛重说,你助他破了豫章郡公权理家的杀人盗金案。其中详情还要等他的奏表上来才能知道。朕也懒怠等他的奏表了,你就在此详述一番,令众人都听一听吧。”说罢与柔桑相视而笑。

柔桑忙道:“妾听闻权公家的杀人盗金案轰动一时,连月不能告破。如何朱大人一回京来,便破了此案?臣妾倒是很好奇。”

乳母正悄声哄劝寿阳多吃些东西,寿阳却全不理会,仰起头脆生生地问道:“姨娘,什么是‘杀人盗金’?”

玉枢忙道:“好孩子,皇上皇后说话,不能插嘴。”想是不愿儿女听到这些狠戾腌臜之事,又向上道:“启禀陛下,几兄妹都困倦了,该回去歇息了。”

高曜了然一笑:“‘杀人盗金’而已,小孩子也听得。朕像寿阳皇妹这般大时,朱大人已给朕讲过许多奇案,朕因此明白民间的疾苦、朝堂的壅蔽,早早便明白父皇为何允许百姓的愁苦冤屈直达天听。三位皇弟都深受父皇器重,日后必是社稷之栋梁、宗庙之榱桷,便听一听,又有何妨?”

玉枢忙道:“臣妾无知,陛下恕罪。”

高曜笑道:“太妃爱子心切罢了,何罪之有?”又向寿阳道:“‘杀人盗金’,便是杀死人,并偷盗金子逃跑的意思。”

寿阳一怔,随即露出嫌恶委屈的神色:“杀死人还要偷金子?皇兄的天下怎能有这样的坏人?皇兄一定要将他们关起来!”

高曜望一望我,目光似月色般宁静:“寿阳说得没错,只是朕不能亲自去捉拿坏人。治理天下,依靠的是贤相勇将,能臣能子。好比这一次,把凶手关起来的,便是朱大人。”

寿阳这才展颜,抱着我的右臂欣喜道:“姨娘关得好。姨娘是怎么把他关起来的?”我抚一抚她的柔发,心中充满怜爱。

“权大人家的杀人盗金案,原本并不复杂。不过是一个家奴盗金时被主母的贴身丫头撞破,此贼恶从心起,将丫头杀死后,带着一百两黄金逃之夭夭。大理寺在杀人现场找到了凶器,却迟迟寻不到凶手。好在前些日子,此人在凤凰山下被捕归案。但因为寻不到赃物,那恶贼又抵死不认,所以不能结案。微臣侥幸,助葛大人寻到了那一百两黄金,此案才告完结。”

柔桑好奇道:“听说此贼甚为凶残?”

我欠身道:“启禀皇后娘娘,那恶贼盗金被撞破后,用左手从身后死死捏住丫头的双颊,捂住她的口鼻,并用妆台上的一柄鎏金长簪深深刺入这丫头的左胸。当时桌上的针线篓中明明有一柄小剪,那恶贼却不用。长簪并不趁手,也不甚锋利,只因够长,他便能从后一击刺中心脏。他没有拔出凶器,想来是为了防止鲜血喷溅,沾到身上。事后又将尸体放在榻上,并用棉被覆盖,因此室中少见血迹。”

昱贵太妃道:“如此看来,此恶贼不但力大,而且果决,极有可能是个隐匿在权府中的惯犯。”

我叹道:“贵太妃所言甚是。权大人夫妇晚间回府,于卧室之中看见丫头的尸体,立刻去汴城府报案。可惜,那恶贼早已出城。于是权大人查问府中的奴婢,发现少了一个,这才令葛大人绘了图貌,全国通缉,上个月总算在百里开外的凤凰山下找到了他,当下带回京中。然而此人拒不承认杀人,他的身上更没有一两金子。无论如何用刑,他只是不认。”

封若水问道:“既然不认罪,他又是如何解释为何要逃出权府?”

我笑道:“他说因被苛待,不愿在权府为奴,这才逃跑。原打算隐匿一段日子,再更名改姓,往别处过活。”

封若水道:“那朱大人又是如何寻到他的赃物的?”

我笑叹:“说起来也甚是偶然。此人既然是在凤凰山下被捉到的,葛大人与微臣都猜测他将黄金藏在山中。于是葛大人派人入山,拿着画像挨家挨户地搜寻,却一无所获。再往深处去,总算寻到一处废弃的木屋,有人居住过的痕迹。葛大人与微臣都以为此贼曾在茅屋中居住过一段时日,于是在四周掘地三尺,竟毫无线索。”

柔桑叹道:“此贼当真缜密。”

我笑道:“皇后娘娘所言甚是。看似一件简单的杀人盗金案,没有证人,亦寻不到赃物,眼见再查无实据就要将他放出。就在绝望之时,微臣忽然想起一事,便是这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助微臣寻到了赃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