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册 第二十一章 不时则静(第4/5页)

“昏晓五祥”么?明明是“五次”“五日”的天子气,却被皇帝解成了“五彩”。想来高旸冒充“刘灵助”拟好上书交给裘玉郎后,裘玉郎拆开看过了,也告诉了膏药,否则这封信上如何会平白无故地多出那四日出来?也好,倒与我伪造的奏疏相应。

当此时,我要格外小心地应对:“微臣不敢妄言。”

皇帝微微一笑,续道:“‘动乎险中,虎豹道伏’,说的是昌平和信王世子应气而妄动,现下都关在狱中。故此他‘面汗背芒,临深履薄’,子曰,君子思不出位。管子曰:不时则静……这不是显而易见了么?”

果然,连高曜都看出高旸“应气而妄动”,有意使自己囹圄,皇帝又怎能不知?倘若我贸然呈上伪书,皇帝见与太史局所奏不同,很可能会怀疑此书是高旸伪造。自污一向是信王府自保之径,高旸故意犯些小罪,皇帝倒不见得怎样。但陷害昌平郡王,作书欺君,却会激怒皇帝。再加上天子气,被皇帝借故处死不过是交睫之祸。

然而我也不敢将此书擅自毁去,一来书信从百姓手中到达定乾宫的小书房,经多人整理封装,极有可能已被人瞧见过,倘若此人直接奏报皇帝,我罪责难逃。二来高旸的伪书倒也不是绝对不能呈上,只是要看时机。有高曜所书“五祥”在前,这说不定就是一个好时机。

心念飞转,我微微好奇:“信王世子应气而妄动?这是何意?”

皇帝不屑回答,笑问道:“你听见胭脂山出天子气,倒不意外?”

高曜寄给我一封隐晦的密信,被皇帝一眼识破,他分明已经怀疑我了。倘若我装作不知,日后那封伪书被搜出,除却交通和包庇诸侯,更多一重欺君之罪。于是微笑道:“紫气祥云,史书中常有记载,民间也颇多传闻,多半是牵强附会。”

皇帝道:“太史局司天监已上书,千真万确。”说罢将高曜的信抛在地上,“不然朕也不能将此信解得这样好,你以为呢?”

我俯身缓缓拾起信笺,石青色的裙裾似初研的墨汁,漫上苍白的信笺,却不能篡改一分一毫:“若西北真有天子气,陛下这样解倒也贴切。”说罢折好了放回漆盘上。

皇帝轻哼一声,似笑非笑:“他战战兢兢,如履薄冰,这也罢了。他有幕僚在身边,为何却给你写信?难道他不知道,内臣不能交结诸侯么?还是他迫不及待要坐上太子之位,所以写信问你该如何是好?”口吻越淡,越是惊心动魄。

我不紧不慢道:“微臣服侍殿下读书多年,殿下自小有心事,也都向微臣倾诉。殿下还年少,倘若真有天子气,惊惶之下,难免过失。窃以为,就算殿下写信给微臣,也不能证明殿下无视幕僚。只是自幼的习惯,难以更改罢了。”说罢欠身恭敬道,“陛下明鉴。”

似有一刹那的飘忽柔情似初夏的暧昧气息悄然弥漫开来。“自幼的习惯,难以更改”——他也有,更温情,更无望。沉默片刻,他和缓道:“你会如何回信?”

我坦然一笑:“微臣会回说:‘见祥而为不可,祥反为祸;见妖而迎以德,妖反为福。’[113]‘天命不可虚邀,符箓不可妄冀。’事君尽孝,勤谨不辍,‘夙夜匪解,以事一人’。‘天意昧昧,何可问哉’?既不可问,又何必问。”说罢低下头,露出谦卑得略带惶恐的笑意。

高曜在意天子气,交通近侍,暗通款曲,这也罢了。就怕皇帝想起皇后,想起悫惠皇太子之死,怀疑当年高曜弑兄,那便大大得不妙了。

皇帝笑道:“你说你不明白这信上写的什么,可是回信倒是很快。朕倒觉得奇怪,倘若你真的愚钝不堪,他还会这样语焉不详么?”

我淡淡一笑:“写信倾诉只为一吐为快,至于微臣看不看得懂……有亲信幕僚在身边,殿下又何须微臣看懂?”

皇帝笑道:“你惯会避重就轻。”

时机已经成熟。于是我缓缓道:“微臣不敢欺瞒陛下,其实关于天子气之事,微臣并非一无耳闻。”

皇帝一怔,冷笑道:“你既知道,何不早说?”

我屈一屈膝,郑重道:“请陛下恕微臣无礼。微臣也只是略有所闻,‘知道’二字远不敢称。”

皇帝已经有些不耐烦,他缓缓向后靠去。但椅背五柱五龙,颇有尖锐之处。龙椅的椅背,本就不是用来依靠的。他背心一耸,又不动声色地坐直了:“如实道来。”

我恭敬道:“是。前几日微臣看到一封西北金城的上书,上书者自称刘灵助,金城人氏,通阴阳五行,善观天象,能望气。书上说本年壬午月壬辰日,癸未月庚子日、辛丑日、壬寅日、癸卯日,胭脂山主峰有天子气。”说罢将那封奏疏原原本本背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