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册 第十四章 君子致命(第2/5页)

朱云不以为然:“若不是关心,世子的生死又与二姐何干?值得二姐这样冒险?”

我竟无语反驳:“不过是看在小时候的情分上,难道真的要我眼睁睁看他去死么?何况熙平长公主最喜欢这个侄儿,对世子寄予厚望。”说着只觉悲凉和讥讽,“今夜若不是昌平郡王的苗佳人难产,我也出不了宫。”

朱云轻笑道:“昌平郡王?他倒霉,他的妾侍自然也跟着倒霉。”

我心中一动,捻着湖绿色的宫花,轻描淡写道:“女人临盆,生死自是难说得很。”

朱云险些大笑起来,生生忍住,只剩了喉头“嗻嗻”两声干笑,静夜中听来颇有些毛骨悚然:“二姐难道没有听说么?昌平郡王下大狱了。”

指尖一停,我转过身子:“我听说是度田不实的罪名,是不是?”

朱云笑道:“如果只是裘郎中和世子告发昌平王爷少上报了军田,陛下不至于如此生气,要将他打入大牢。要知道,太后还在呢。”

度田不实连着西北骤然出现的天子气,已经是死罪了。我心头一紧,复又一松,不觉冷笑起来:“难道还有别的罪名?”

朱云道:“这是自然。平西校尉文泰来上书弹劾王爷通敌,还把王爷和敌将的来往书信和草稿都偷了出来,一齐送到龙案上了。这已经是两宫去景园之前的事情了,二姐整日在御书房后面坐着,难道不知道这件事情么?”

文泰来?不是苏燕燕的夫君么?我摇头道:“你也会说我在御书房后面坐着,并不是在御书房里面坐着,陛下若不告诉我,我怎能知道外面的事情?通敌,这件事足以要昌平郡王的性命了。”

朱云笑道:“还不止。听说前两日有弘阳郡王的奏疏从西北来,说王爷走私羌人的青白盐,所获暴利,全部自留了。”

我颔首道:“这是谋私飨,与军田之事也没有分别。”

朱云道:“的确没有分别。不过圣上是最重视盐政的。军人走私盐,又是自己的亲弟弟,整个西北谁敢去惹?谁又敢去查?这可是无本万利的生意经。”

我笑道:“互市关闭,民间本来就有走私盐的,军中走私盐,其实也算不了什么。只不过,冯谖燔债券而推恩于孟尝君[72],昌平郡王懂得这一点么?”

朱云嗤的一笑:“谁会把走私盐这样的事情说成是陛下的恩典?如此不是国法无存?”

我心下不快:“你为什么这样幸灾乐祸?”

朱云笑道:“我知道我本不该这样幸灾乐祸,可是一来昌平郡王与我毫无交情,他死了还是活着,我并不在乎。二来……二姐当知道才是。”

“什么?”

朱云诧异道:“二姐怎么连这个都想不到?昌平郡王和世子同时得罪下狱,昌平郡王的罪越深,陛下追究得越深,才越有可能忽视世子,世子才能从轻发落。”

这话倒也不算错,连我也忍不住露出了一丝笑意:“那你知道世子为何要自污么?”

朱云一拍大腿,懊恼道:“我便是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出,去狱中数次,世子也不肯告诉小弟。”忽而抬头,将椅子拖近了几分,凑过脸来,“二姐知道了?”

我在他额上戳了一记,远远推开他的头:“我若不知道如何会来见他?”

朱云又兴奋又失望:“小弟以为二姐是因为放不下世子才——”

我斩钉截铁道:“好了!”朱云伸了伸舌头,低头暗笑。我长长叹了一口气,又道,“其实你说得有理。可怜刚才若兰还求我救昌平郡王呢。”

朱云一听,像炸了膛的火药一般,跳起三丈高。衣袖扫过,烛火似绷断了的风筝线,斜斜歪倒,软弱得几乎熄灭:“二姐救他做什么?要救也要救世子才是!”

我伸手护住烛火,蹙眉道:“小声些!难道你要把母亲引过来么?”

朱云只得坐了下来:“救了昌平郡王就不能救世子了!”

我缓缓起身,立在门边吹风。只见对面廊下,绿萼正守着茶炉子发呆。在月影中,火光与灯光在她脸上跳跃,汗水滴落在炉火中,火苗咝地暴长,绿萼向后一仰,险些跌坐在地。我叹道:“我已经答应若兰了。”

朱云焦急道:“二姐你当真要救昌平郡王!?”

我转头微微一笑:“怎么就不能?救昌平郡王也不见得就对世子坐视不理。”

朱云道:“人生而有涯,所欲却是无限。小弟担心二姐顾此失彼。”

我习惯性地抚一抚左腕上的玉珠,触手却是空无一物,这才想起更衣时已经将碧玉珠取了下来。玉珠所触,肌肤凝涩潮湿。我的声音也冷了几分:“顾此失彼?是怕我厚此薄彼吧。”

朱云一怔,随即冷笑:“小弟说一句实在话,别说那苗佳人、昌平郡王与二姐毫无干系,便是于锦素复生,也不能让二姐做这样的事情。昌平郡王招聚兵马、通敌谋反的罪名一旦坐实,别说是圣上的亲弟弟,便是亲儿子也无济于事。二姐若贸然去求情,说不定会把自己的性命也搭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