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册 第十八章 太祖实录(第3/4页)

走进椒房殿,桂旗迎上来行礼道:“公主殿下还在寝殿侍药,请大人稍待。”说罢命人上茶,又拿了一本小册子上来,道,“皇后娘娘怕姑娘枯坐无聊,特命奴婢拿了崇文馆大学士芈琪新修的《太祖实录》过来赠与大人。娘娘说,大人用《实录》佐茶,倒比点心好。”

我恭恭敬敬地接过书:“微臣多谢娘娘。”桂旗行礼,退了下去。

芳馨瞧了瞧深绿的茶水,笑道:“茶有些浓,喝下去该睡不着了。”

我笑道:“这是给我醒酒呢,怕我一会儿冲撞了公主殿下。”

芳馨道:“姑娘还没来得及喝酒,就被召来了。”

我拿起书晃一晃,得意道:“能看到新修的《太祖实录》,只当酒喝了。”

但见《太祖实录》道:

“太祖英武圣文神德孝庄皇帝高抃,字元靖,成都人,唐骠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高力士七世孙。初,高力士奉玄宗入蜀,子高敏遂留成都。敏生希,希生原,原生露,露生皇祖考文宣帝寔,寔生皇考昭烈帝怀,怀生太祖。

皇考昭烈帝怀字叔海,唐咸通二年生,性歧嶷疏诞,博洽群书。天复七年,征壁州刺史,有治名。坐法免,与蛮杂居,不通宾客。梁乾化五年卒于家。太祖居丧三年,瘠毁过哀,水浆不进,杖不能起。乡里称焉。

太祖天复元年五月己卯未时生。初,皇祖妣光哀明皇后梦日东升,入口含之。时皇妣懿烈皇后杜氏娩,旦日不决,昭烈帝悲惶不能起。明皇后指杜皇后牖谓昭烈帝曰:‘此独佳儿,应日而生,吾宗赖之,汝且定。’太祖生,红光满室,异彩千条,乡里异焉。沉敏有大志,美容仪,通经史。膂力绝人,射艺精湛。自谓直比史鱼,勇如孟贲。

解褐成都府刑法功曹。时晋梁逆拒,中原板荡,蜀中酷税,严刑峻法。石氏归降称子,北骑寇略边境,南至澶渊,以为威慑。太祖击剑,慨然流涕。

天福元年腊,太祖辞官,散尽家财,聚乡勇千人,起兵攻壁州,明令无犯乡民。壁州民尤念昭烈帝,共斩伪刺史娄健,以壁州降。”

读到此处,我掩书叹道:“原来太祖乃是唐宦官高力士之后。”

芳馨奇道:“高力士不是……宦官么,怎么会有子孙?”

我笑道:“高力士原本姓冯,净身后被一位姓高的宦官收养,改姓高。想来这高敏当是高力士在蜀中所收的养子。高力士随唐玄宗回了长安,这一支便留在蜀中了。”

芳馨道:“那不是……和曹操一样么?”

我淡淡一笑道:“英雄不问出处,是宦官之后又怎样?”

正读到高元靖率大军攻入汴城,暴君携后妃皇子逃入北燕时,华阳公主自东偏殿的西北角门走了出来。此时芳馨去茶房寻桂枝说话,殿中只余我一人。华阳静悄悄地来到我面前,好一会儿都不说话。但觉眼前孔雀绿的裙角一晃,我这才惊觉我面前有人,抬眼看时,华阳满脸是泪,神色又悲又怕。

华阳侍药出来,却是这副神情,想是皇后病势转沉。我大惊,也不顾尊卑,拉起华阳的手道:“殿下怎么哭了?”

华阳泣道:“玉机姐姐,母后……”她泪水涟涟,忽然张嘴大哭起来。她身后的乳母任氏慌忙悟住华阳的嘴,沉声道:“殿下噤声,仔细娘娘在后面听见。”

华阳掰开任氏的手,愤然道:“听见就听见!我就是要让父皇听见!母后病成这个模样,父皇却在前面莺歌燕舞!”

那任氏正是今天早晨进漱玉斋询问华阳公主去向的乳母。她口角微微一动,眸光半隐,不阴不阳道:“这……陛下如何能听得见呢?”皇后病危势弱,华阳又是女孩儿,即便是金枝玉叶,也免不了让人轻视。贴身乳母尚且如此,遑论他人?

我冷冷地刺她一眼,拿出绢子为华阳擦拭眼泪,柔声道:“今日熙平长公主归宁,太后也在前面坐着。待散了,陛下得了消息就一定会来的。”

华阳红肿的眼皮翻了两翻,犹自不信:“果真么?”

我无法肯定地回答,只身不由己地点了点头。华阳止了哭声,啜泣良久。她转头对任氏道:“嬷嬷你先出去。”

任氏暗暗扁嘴,斜睨我一眼,方才退下。我这才向华阳行礼,请华阳上座。华阳指着《太祖实录》道:“这是什么书?”

我将书慢慢推到她的面前,微笑道:“回殿下,这是皇后赏赐给微臣的书,是崇文馆新修的《太祖实录》。”

华阳翻了几页:“是说太祖爷爷怎样挣下这天下的么?”

我答道:“是。”她凝神不语,盯着书看,目光却散了。呆了半晌,她叹道:“太祖爷爷真了不起。我身为太祖的子孙,偏偏这样没用。不能让母后高兴起来,也帮不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