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册 第四章 鲜克有终(第5/5页)

玉枢转头看了母亲一眼,垂头不语。不多时菜上齐了,我往母亲的碗中夹了一只素馅的扁食:“虽然居丧,好歹也是正月初一,这素三鲜的扁食是女儿吩咐他们照着宫里的法子做的,是除夕宫宴上必用的,母亲也尝尝。”

母亲用白瓷小羹匙舀起扁食,慢慢吃了,道:“是很美味。”她放下瓷匙,垂目叹息道,“如今你言必称宫里如何,叫你辞官跟着我们粗茶淡饭,恐怕委屈你了。”

我淡淡道:“管子三归,官事不摄,[12]桓公霸;晏子食不重肉,妾不衣丝,[13]齐国治。贵贱贫富,都是外物,母亲何不只看本心?”

母亲道:“你现今说话也打着官腔了。”

我又舀了一大汤匙杂菌汤在她碗中:“有时候用官腔说话,容易说得清楚。母亲,这汤也是宫里的做法。若好喝,不妨多喝两口。若理会它是哪里做的,未免也太辛苦了些。”

母亲审视我道:“你从前不会对我说这样冠冕堂皇的话。你变了。”

我暗嗤一声:“女儿若不变,也不能在宫中活下来。”

母亲动容,神色间颇有愧意。她叹息良久,方拉着我冰冷的指尖道:“我苦命的女儿……”一语勾起伤心之意,起身到父亲的灵床前大哭,一声声唤“苦命的夫”。灵堂中陪侍的女人刚刚都吃饱了晚饭,一齐扯开了嗓子,哭声如海沸山崩。

玉枢流泪道:“妹妹也真是的,母亲才好些,说什么不着调的歪话,又让母亲伤心。”说罢走出去跪在母亲身边。

我扬了扬头,按下泪意,冷冷注视灵堂。玉枢不明白,母亲直到此刻,才因我在宫中的艰险,正视父亲的惨死。虽然她不明白其中的枝蔓细节,但她知道,她的两任丈夫,都是为同一个人、同一件事而舍命的。她的确需要明明白白地痛哭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