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册 第四十五章 生父养父(第3/12页)

事到如今,伤心痛悔又有何用?难道我嫁他为妃,父亲就不会受罪么?!他若真是这样的人,我嫁了又何妨!

从修德门出宫,但见一辆青壁朱顶的大马车停在宫墙下,檐下挂着两盏风灯。两匹高头大马在溶溶冷冷的光晕中静静地立着,偶尔一声响鼻像判官手中的铁笔勾破了阳间的冥纸,这样无私与冷酷。马车旁只有一个车夫缩头抱臂而立,连跺脚取暖都不敢大声。见了我立刻走上前来行礼,道:“朱大人,请上车。”又向绿萼和小钱道,“公公和姑娘请上后面一辆马车。”我这才发现大马车后隐着一辆小马车。

绿萼道:“那怎么行?谁来服侍姑娘?”

我转头道:“你们先上车。”绿萼和小钱这才疾步向前,绕过大车,上了小车。小车先行。

那车夫见小车已走,这才在大车下摆下木凳。上了车,推开厚重的棉布帘,但觉热气扑面而来。琉璃灯下,高旸端坐在前。我一惊,正要行礼,他却说道:“坐下吧。”

车厢狭窄,我只得坐在他的下首,欠身道:“玉机拜见世子殿下。”

兜帽掉在脑后,他皱眉道:“你怎的连头都没有梳?”说着看了看斗篷里露出来的葱白色小袄,道,“你是正在更衣预备去参加夜宴么?”忽听远远传来一阵脚步声,高旸将窗帘掀开一条缝,向外看了一眼,转过头来已是满脸讥讽与酸楚,“他在漱玉斋等你吧?”

我心中一跳:“殿下如何知道?”

他指了指窗外,我靠近一瞧,只见小简提着宫灯带着四个内监匆匆赶来。高旸道:“他若不是就在漱玉斋和你在一起,怎么能这样快得到讯息,还派人跟着你?”未待我回答,他吩咐车夫道,“走吧。”

车动了。我问道:“今夜是除夕,殿下怎么来了?”

高旸道:“孤说过,你每年出宫,孤都会来接你。孤绝不食言。”

我黯然叹息,无言可答。马车走得又快又稳,灯火跳也不跳一下。高旸身着崭新的白色锦袍,脚下却是一双青金色锦靴,想来他为了接我,临时换上了衣裳,却来不及换鞋。他看着我的脸,我看着他鞋尖曲折繁密的云雷纹,心中茫然。

车行许久,他问道:“你冷不冷?”我摇了摇头。他又道:“你还是先除下斗篷,一会儿下车的时候再披上。”我除下斗篷,细细叠好,放在一边。

后来我们再也没有说话。直至车到长公主府门前,他才道:“孤先回府了。”说着拿起我的斗篷,要为我披上。我眼中一热,抢过斗篷挽在臂间,“多谢殿下。玉机告退。”说罢匆匆下车。

绿萼和小钱早与长公主府的四个仆妇站在门口等我。绿萼展开一袭厚厚的斗篷将我裹住,又塞了一个青瓷手炉在我手中。小钱目送马车远去,扶起我道:“大人,这车中是谁?”

我亦驻足远望,低低道:“是一位旧友。”

刚进偏门,慧珠带着母亲和玉枢迎了上来。三人俱是全身缟素,鬓边别着白色绢花。先前我见高旸身着白袍,已隐隐猜到。现下见母亲和玉枢的装束,便知父亲已然去世。我心中大恸,潸然泪下。母亲奔上前,哭倒在我的怀中。

众人俱流泪不止,纷纷上前来劝解。慧珠拿出一幅蔷薇色锦帕拭泪,右手无名指的红宝石戒指在火光下一闪,甚是刺眼。她虽然一身素衣,但发间金针灼灼,珊瑚色的锦履上绣着一捧杏花,明艳无匹。我冷冷地看她一眼,将母亲交予玉枢和绿萼扶着,上前道:“玉机甫一回府,本该去向长公主殿下问安。但如今热孝在身,恐不能去了。请姑姑代为上禀,改日定去磕头请安。”

慧珠流泪道:“朱大人只管去料理。殿下命奴婢嘱咐大人,万不可太过悲伤,自己的身子是要紧的。殿下已点了十几个人轮流守灵,请大人务必好生歇息,不可劳累。殿下还有要紧事要和大人说。”

我屈一屈膝道:“劳殿下记挂,玉机感愧。姑姑请回吧,除夕夜宴,姑姑要多饮两杯才是。”

慧珠深深一拜,起身已换了一副威严的神色。她大声吩咐众仆妇道:“好生服侍朱大人,仔细守着灵堂,一应拜祭事宜、待客之道都不能简慢。横竖辛苦这几日,殿下必定好生赏你们。若有一丝不妥,教我知道了,有你们的好果子吃!”众仆妇都躬身应了,慧珠这才带着小丫头转身离去。

回到旧时庭院,但见七八个人正在登高爬低地挂起白色帐幔。母亲的泪眼白花花地闪了一下,顿时大哭一声,仰头昏了过去。绿萼和玉枢没有扶住,幸好小钱在后面托了一把。众人连忙七手八脚地将母亲抬进了卧室。

我也顾不得母亲,只叫住了一个中年女子问道:“父亲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