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册 第十八章 隐初在我(第3/4页)

我示意绿萼扶她起身,与我相对而坐。紫菡满眼是泪,一脸惊惧之色。我伸手扶了扶她发髻上一支摇摇欲坠的紫玉簪,柔声道:“究竟何事?”

紫菡喘息不止,一味揉搓着帕子擦眼泪。绿萼奉上茶来,我亲自赶了赶茶末,送到紫菡面前。紫菡双手接过,方略略平静:“姑娘。张女御恐怕就要被打死了。”

我一惊:“这是怎么回事?张女御不是甚得圣宠么?”

紫菡泣道:“刚才奴婢和张女御一起服侍陛下用晚膳,李公公为了让陛下高兴,便叫了两个乐师来奏乐。陛下便问最近排了什么好歌舞,那乐师不知就里,说乐坊新排了一支剑舞。陛下一听便不高兴了,李公公赶忙使眼色叫那乐师说些别的。陛下忽然发怒,骂李公公放肆,说他在御前眉来眼去,罚李公公在仪元殿外头跪着思过。”

我叹息道:“李公公也算是长辈了。”

紫菡道:“连李公公都罚了跪,简公公就更加小心了。陛下似乎和自己过不去一般,非要看那支新排的剑舞,结果越看脸色越难看。奴婢吓得一声不吭。张女御胆大,又仗着自己得宠,便劝陛下不要生气,说周……周贵妃不辞而别,不值得动怒。皇上当即便砸了汤碗,溅了奴婢一裙子的汤水。”

我低头一看,果见她淡紫色的长裙上满是汤渍。紫菡接着道:“陛下斥责张女御妄议,又责骂她对升平长公主不敬,寝殿规制僭越。命人拉出仪元殿杖刑。”

我冷笑:“寝殿规制僭越?不是圣旨赏张女御章华宫西侧殿居住的么?”

紫菡道:“张女御在仪元殿外除去外衣、脱了鞋子、又散了头发,苦苦哀求,陛下就是不理,还把奴婢也赶了出来,只留了简公公和良辰姑姑服侍。姑娘,陛下这般喜怒无常,奴婢害怕。奴婢不想留在定乾宫了。姑娘去把奴婢要回来吧。”

我擦去紫菡脸上的泪水,合着她的手道:“周贵妃是陛下最在意的人,因为在意,所以喜怒无常。你只要不在这件事上胡言乱语,陛下就不会迁怒于你。你已经是女御了,将来一定会做姝媛,甚至妃嫔。谨慎仔细是你最大的好处,小心在意,挺过去便好。”说罢命人添了碗筷,留她在漱玉斋用膳。紫菡惊魂未定,只是哭泣。

正说着,小简来了。紫菡连忙背转过身拭泪。小简行了礼,瞥一眼双目红肿的紫菡:“陛下宣召朱大人御书房觐见。”

我见小简神色沮丧,不由问道:“不知陛下召见,所为何事?”

小简苦笑,一打嘴道:“都是奴婢多嘴,大人可千万不要怪奴婢。”

我见小简双唇干燥,忙命绿萼斟茶来。小简也不客气,接过茶盏,一口饮尽,抬袖一抹嘴道:“田女御走的时候,陛下正要责罚张女御。后来连皇后都抱病来劝着,都劝不住。也是……如今人人都说贵妃是世外高人,瞧不上这泼天的富贵,也瞧不上这十几年的夫妻之情,一心归隐去了。更有甚者,说贵妃只想着自己留在辅国公府的小儿子,又回辅国公府去了。陛下正想不开,张女御便说什么值得不值得的话,正戳中痛处。奴婢束手无策,这才搬出大人来。”

我不动声色道:“搬出我来?”

小简道:“奴婢知道陛下一向赏识大人,奴婢就说,听说贵妃辞别太后时,大人也在场。说不定问一问,事情便分明了,好过在心里打闷葫芦。陛下骂了奴婢两句,到底命奴婢来请大人过去。”说着又躬身道,“只求大人去了以后,千万说些好听的,圣怒少几分,奴婢的脑袋还能在颈子上多留些时日。”

我叹道:“皇后都劝不住,我怎么行。”

小简擦擦头上的冷汗:“皇后有心去劝,却劝不到实处。只有大人亲耳听到贵妃和太后说话的,也只有大人去劝,说不定陛下还能听一两分。”

事已至此,也不得不鼓起勇气,去面对皇帝。我强抑心底泛起的深深惧意,深吸一口气道:“我尽力就是了。”

还未走进定乾宫,只听见里面一阵尖锐的哭喊和告饶之声,夹杂着厚重的木杖落在皮肉上的沉闷声响。

我皱一皱眉,小简忙走前几步,命人停杖:“陛下召朱大人过来说话,都安静些!”说罢又回身引我进了定乾宫的西侧门。

仪元殿外,李演正愁眉苦脸地跪着。走进御书房,只见皇帝正在书架上寻着什么,听到小简的禀告,转身道:“朱大人来了。免礼赐座。”

片刻之前,他暴怒摔了汤碗,此刻面上却并无一丝愠色。我不由暗暗诧异。只听他又道:“听说你前几天病了,如今可好了么?”

我恭敬道:“谢陛下关怀,臣女已无碍了。”

皇帝道:“那就好。朕召你前来,是有一件要紧事想问问你。你必得老实答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