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山河作赌

入城后,已是暮色四合。

宁州城地处京城附近,又是商队入京必经之路,自是繁华热闹,贩夫走卒声音喧嚷,有种平静的烟火气。

将夜寻了家客栈,要了一间上房,交代小二喂马后,将谢湛从马车上抱下来。

在旁人眼里,不过是一对寻常夫妻,完全想不到会是失踪的端王爷。

谢湛见他合上房门,才将斗笠一摘,斜斜瞥去,一张流动着辉光的脸,在暖帐之中耀眼极了。

“叫够了?”他似笑非笑,道。

被唤了一路的夫人,将夜张口就来,他却被叫的恼了,在被抱上二楼的时候,一直在掐将夜的腰。

“你要治我什么罪?以下犯上?”将夜将烛火点上,然后漫不经心地笑道。“原谅我吧小王爷,你方才也出过气了。”

谢湛也不欲和他认真,反正将夜做过的逾越事太多了,他若是一桩一桩认真计较,还真的扯算不清。

将夜单手握住他的脚踝,看了看他的伤势。虽然这些日子奔波疲倦,但是所幸没有拉扯到伤口,恢复情况不能算糟。

他松了口气,道:“为了避人耳目,医馆是去不成了,我去抓几副药回来。”

谢湛看着他,点点头,安静的样子倒是乖巧得很。

将夜把被子铺开,看谢湛把身上的女眷服饰脱下来,里衣裹着瘦削挺拔的腰身,如松如竹,长发披散的模样有种别样的清傲。

谢湛伸手将唇上的一点胭脂擦去,倒也没有什么屈辱感,坦坦荡荡地望过去。

眸光清凌凌的。他心思深如幽海,却有着一双透彻的眼,干净至极。

将夜伸手将他唇边的一丝薄红擦去,见谢湛垂下眼,敛去如水的深沉神色。

“劳烦。”他侧了侧头,仿佛在看向烛火,又似乎什么也没看,然后道:“不知你可否帮我去荣信钱庄递一下我的亲笔信。”

将夜一怔,笑道:“可以。”

端小王爷防备心极重,肯让他去做这种攸关性命的大事,一是他无人可用,二就是他正在试探着交付信任。

他这一世性格虽然有少许不同,但是内核却是一样的。

他始终记挂的是家国天下,魂魄在世外,却心有红尘。

谢湛写了信,用端王印落款,然后封进信封之中,用蜡封好,才交给将夜。

“我可以信任你,对吧?”谢湛见他将信收进怀里,紧紧盯着他俊美的面容,道。

信任身份成谜的将夜,是他这辈子做过最不谨慎的事情,若是这一封信没有到该到的人手里,后果不堪设想。

他也想过自己去,但是城中怕是已有天罗地网,他还没有愚蠢到自我暴露。

“我会送到。”将夜沉声道。手上这一封薄薄的信,代表着对方已经将自己划为可靠之人的范畴,他的冒险仅此一次,若是错过怕是再也没有第二次机会。

他将谢湛的佩剑丢给他,让他压在枕边戒备着。虽然他们应该是没有暴露,但有备无患。

谢湛看着他,手指无意识地抓紧了被子。他的手下都是用了数年、数十年去检验忠诚的,将这种重要事情交给一个仅仅与自己相处五天的男人,对他来说还是太过冒险。

但他依然笑道:“早去早回。”他不知道这种信任从何而来,仿佛隔世情衷,浑身上下都透着别样的熟稔。

将夜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道:“放心。”

谢湛紧绷的脊背微微放松,他的声音温柔低沉,奇异地安抚了他的情绪。

门关上了。谢湛背靠在柔软的垫子上,身上覆着被单,睁着眼毫无睡意。他手里握紧了佩剑,看着红烛落下盈盈泪光。

暮色已沉,夜幕将至。

将夜把短刀藏在袖间,穿着一件朴素的玄色衣衫。他过于耀眼的容貌在入城前就简单遮掩过,此时只是平平无奇的模样。

荣信钱庄乃是本朝最大的连锁钱庄,其势力覆盖整个疆土,有商人言,“只有人到不了的地方,没有荣信去不了的地方。”可见一斑。

而无人知晓,荣信却是端王府势力之下,隐隐把握着经济的命脉,却低调至极,从没有暴露出自己的幕后主子。

北境兵权、荣信钱庄……与端王府有瓜葛的远不止如此。无论是兵,还是钱,谢湛都有。

将夜失笑,他若是安坐北境,自立为王都不在话下,可他就是不反。

谢湛并非不肯当乱臣贼子,青史骂名于他如同浮云,而是不愿生灵涂炭,百姓受苦。

将夜至钱庄时已经快要关门,他按照谢湛交代,故作随意地问起钱掌柜何在,他还欠我三箱沉香木。伙计猛地抬头,盯着他看了半晌,笑道:“钱掌柜在查验银票呢,我去喊他。”

不多时,一位矮矮胖胖,颇有富态的中年人便踱了出来,笑眯眯地道:“债主上门了啊。”然后恭恭敬敬地做了个请的手势,让将夜去里屋与他一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