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第3/6页)

她沮丧地从沙地上爬起来,拍打衣服上的尘土:“我唯有学会了,才能让他刮目相待,让他记住我啊。”

不知道摔了多少次,终于有一天,她可以平稳地站在马背上,畅快地迎着初晨的熹光张开双臂。

郑有为的门生匆匆入府,二人站在凉廊上神色惶急,而郑有为一声惊呼,惊动了四下——

“什么,韦家下狱?!”

凉意如寒刃迎头,郑妙妍身形一晃,又一次跌落下马,沙土溅了她满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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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乱的碎影闪过。

夏日蝉鸣尖利,仿佛哭嚣。郑家长女郑妙容攥着剪刀,被人拦住劈手夺走,她哭道:“你们说着就把我改嫁了,我不!我聘礼都收了,我就是韦家的人!”

郑有为想打她巴掌,手举起来,最终忍住了,长叹一声:“容儿,爹怎么能眼睁睁看着你受累?他已经伏诛,就在昨日行刑了!”

郑妙容的房门开着,郑妙妍站在门外,随着父亲话音落下,那些喧嚣仿佛都远去了,世界陷入了寂静中,还有着嗡鸣。

她的热泪,从双颊滑过。

她呆呆站了许久,没有人留意她了。她踉跄着走到马厩边,这里的沙地,是她学马背舞的地方。她满心茫然地四顾,忽觉夏日也是炎凉。抽干了力气一般,瘫坐在沙地上。

当不成媵妾陪嫁了,马背舞似乎也没什么意思了。

学来何用?没人能欣赏了。

她闭上眼睛,任眼泪簌簌而落。再明亮的光,也无法照进眼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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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年后的一个夜晚,郑妙妍忽然又去了马厩,将马牵了出来。

时逢冬日,大半夜的,月光清冷孤寒,呼一口气都冒着白雾。马鼻子打了个响儿,她拍了拍它的头,轻声问:“还能记得怎么跳么?”

马儿仰起头嘶鸣一声。

“好。”郑妙妍拍了它的身子,马扬起前蹄,绕着院子跑了起来,一圈又一圈。郑妙妍一跃到它背上,在月光下,她舞姿舒展妙曼,长长的剪影投射在沙地上。

然而许久未跳,平衡性不好,她又一次摔落在地。

——怎么又忘了呢?

以后再也看不到他跳了,忘了可怎么办?

她的大丫鬟听到外面的动静,揽衣跑出来,惊呼道:“二姑娘,您这是做什么哪,不是不跳了吗?”

郑妙妍从地上爬起来,吐掉口里吃进的沙子:“我害怕忘记怎么跳。”

她走到马的身边,回头安抚地一笑,竖起食指,对丫鬟做了个嘘声的手势,眼睛在月色下亮亮的,如泛起了水光:“这是他唯一留给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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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令鸢看着她在孤寒的月色下,徜徉起舞,仿佛忘却了世间,只专注于此。

贪狼司情,贪狼落陷。

可是到此时,郑妙妍却都是有情义的人啊。

那几年里,她经常半夜起来,在月色下纵情地跳舞。

直到大姐郑妙容出嫁前的晚上,辗转难眠,走出院子散心时,看到郑妙妍从马背上摔下,从沙地里爬起来。

郑妙容忽然眼泪落了下,她上前扶起妹妹,嘴唇张阖了半晌,一声呜咽从喉咙里冲出:“忘了吧!他白骨丢在荒野,都找不回来了……”

郑妙妍看了她一会儿,将脸埋到她肩膀上。素来不算很亲和的姐妹,却在这冷寂的夜里,埋在对方肩上颤抖,谁也看不到谁的哽咽。

大姐出嫁后,郑妙妍因夜里染了风寒,躺在榻上养了些时日。

待病好后,她的马背舞跳的渐渐就少了。

郑妙妍有了新的乐趣,她喜欢陪着母亲,参加京中各府邸办的茶会花会,只消往那里一坐,所有人的目光都会不由自主飘落在她的身上。

五陵王孙争相看她一眼,而她浅浅一笑,便可撩得他们心旌神荡。

这天下的男子,都是一样的。会为她心动,为她倾倒。

无趣。

他们热切地盯着她,她有时也心生烦恶;可倘若他们没有惊艳地盯着她,而是转看别人,她又油然地不悦,要愤慨。

她艳压京中群芳这么些年,也就只有两个人,盖过了她的风头。

一个已死了,一个是何韵致。

何韵致因出身高贵,家教严格,风范足以让京中闺秀们仰望。她看到郑妙妍,没什么好颜色;郑妙妍看着抢风头的人,同样心中嗤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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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驹过隙,时光流淌。转眼郑妙妍已是豆蔻芳华,像清晨含苞欲绽的鲜花,沾染着纤尘中的朝露,颦笑情态皆是动人。

这一年萧怀瑾即将亲政,太后为他庆贺了元服大婚前的最后一次生辰,又召了长安三品以上的命妇,带着自家女儿入宫。入宫前,郑夫人问她:“太后大概是想为陛下选妃,你想去吗?”

郑妙妍无可无不可地点点头。

有什么区别呢?嫁给谁都无所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