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第2/2页)

想摆脱恐惧,就得先弄明白,到底恐惧什么。

他不可能是害怕热水浇在身上。

谢眠苦笑。别的不提,在忍受痛苦一道,他实在是有些天赋。

连七岁时的他,都忍着没有哭,难道如今的他,还会因为那盆热水而害怕吗?

那他到底是在害怕什么?

谢眠看着小孩子端着水盆,一步步再次走向那扇紧闭的门。

这一次,谢眠没有闭眼,也没有催促着结束,而是任由幻境继续发展了下去。

小孩子再次摔倒在地上。以前他的母亲也会打他,但毕竟平常都是保姆照顾,她懒得搭理这个儿子,打的时候自然也不多,拍打推攘几下罢了。不像这次被烫伤这么严重。

他从来没有这么痛过,但是他没有哭,只是睁着眼睛,安静地看着母亲的背影。

于是他眼睁睁地看着,他的母亲整理了妆容,踩着高跟鞋出门去了。

就算是七岁的他也清楚,她可能是出门找那个男人去了,也可能是逛街去了,唯独不可能是为他找医生去了。

他知道自己应该爬起来,去打电话求助,或者给自己涂点药。家里有治烫伤的药,之前做饭的阿姨烫了手,就是抹的那个。但他不想爬起来。

太疼了,他不想动,想偷懒躺一会儿。

这一幕其实有点恐怖,被严重烫伤,如何嚎啕大哭也不为过的小孩子,只是安静地躺着,脸上的表情几乎是空白麻木的。

谢眠恍惚地想:我是在害怕,自己还对所谓父母之爱,有所期待吗?

这是比恐惧皮肉之苦,让谢眠更不能接受的一件事。

他心里其实明白自己对亲密关系的冷淡和抗拒从何而来。

不仅因为他见过那个女人苦苦哀求,为了爱情近乎疯癫的模样;他也见过自己卑微低贱,明明被一次次伤害,却还是期待母亲关爱的模样。

这是他一生之耻,是他最不愿意回首的过去。

甚至想到,自己心里可能还有一点在意,就难以忍受。

于是幻境再次中止了。

一切重头再来。

这一次,谢眠没有再中途喊停,幻境终于完完整整地演完了。从他站在客厅发现水烧开开始,再到保姆推开门,发现他躺在地上结束。

谢眠一遍遍经历这个过程,恐惧一次次漫过头顶。

谢淮自始至终,都没拿正眼看过这个儿子,所以谢眠也对他没有任何感情。而钟听雨,却也有对他好过的时候。

难道就那么一点点甜头,他就像狗一样被困在这里了吗?

谢眠不相信。

他死死地盯着幻境中的钟听雨。

一次次的视线交错而过,谢眠终于确信,他是真的不在意钟听雨的爱了。她的面容早已在漫长的岁月中褪色。这绝不是他真正的恐惧和执念。

可问题还是没有解决。

他到底为什么被困在这段记忆里呢?

那漫过头顶,令他难以挣脱的恐惧,到底是什么?

随着时间流逝,谢眠觉得自己的感受也越来越贴近七岁那年的自己,疼痛,疲惫,渐渐涌上来。

谢眠自己都不知道,到底是多少遍的时候,终于发生了变故。

他一个人孤零零躺在地板上的时候,有一只金色的小雀,从窗外飞了进来。

那只小雀一双豆子眼,看不出什么表情,但谢眠就是知道,他气得要命,心疼得要命。

他四处乱飞,大概是想要给谢眠找药,却发现自己什么都碰不到,最后只能颤抖着飞回来,小心的依偎在谢眠颈侧。

其实谢眠感觉不到他的碰触,但他还是小心地避开了谢眠烫伤的地方。

谢眠想抬手,摸一摸陆翡之的绒羽,但是这段在他的过去没有发生过,所以他动不了。

保姆的声音响起,金雀消失了。

幻境再次重新开始。

小孩子端着水盆摇摇晃晃地走过去。

脚步声响起。门被打开,那个女人再次斥责着掀翻了水盆。

谢眠等着疼痛的再次降临。

但是这一次,热水没有浇到他身上。

因为水盆打翻那一刻,有赤色的光芒突然从房间炸开,将谢眠彻底笼罩在了里面。

有谁替他挡住了那盆烫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