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78—(第2/3页)

裴砚眯了眯眼,晨光和煦,把他的脸照得近乎透明。少年的脸色依旧没什么变化,沉着,安宁。他以极为客观理智的口吻说起一段并不简单的往事。

“读小学四年级的时候,我发现了一张照片。是裴冬青。他穿着女装。但他是我爸爸。在国外,这个叫做跨性别者。他在心理上把自己认可为一个女性。”

“他不是一开始就是跨性别者。是婚后有一天,举办化装舞会的时候,妈妈要他穿上妈妈的裙子,化了妈妈的妆。本来只是好玩,不过后来,就一发不可收拾了。”

“裴冬青觉得他的灵魂装错了身体。他觉得自己是灵魂是女性,他想和妈妈一样去喜欢男人。他提出了离婚。妈妈不愿意。妈妈很爱裴冬青。他们如果见面就会吵架。因为妈妈的缘故,裴冬青不太见得到我,所以就是在背地里偷偷看我。”

“我的病,也许也不能算是病。准确来说,是那张照片之后,裴殊彻底觉醒的。他觉得我们一家三口都是变态。他想杀了我们三个。”

“我妈妈是个可怜人。很多事情是她根本无法控制的。她一心想要阻止我成为裴冬青,但又想让我成为裴冬青那样的人。所以她患有焦虑症。她恨裴冬青,但是更爱裴冬青。所以她不愿意离婚。”

“裴冬青最后一次和我妈妈提离婚的时候,已经认识了一个能够接受他的男人。他带着那个男人和妈妈来谈的时候,我也看到了。后来妈妈就带着我回国了。她不想我和裴冬青接触。”

裴砚的语速清清淡淡的,不急不慢,悠然地将一段家庭往事带了出来,其中的牵绊与纠缠在三言两语之间逐渐浮出水面。这些隐晦的秘密一直沉在他的心底,就像一直以来的一块巨石,沉沉地压着他,欺着他,但他从不显山露水,从不抱怨怀恨。就这么拖着这块巨石,一步步坚定而认真地前进着。不卑不吭,不声不响。

徐则厚久久都没说话。侧头看沐浴在阳光里的这个少年。少年大概也知道徐则厚在看他,但他没有看回去。反而依旧是平视着前方。

说不震撼是假的,哪怕有了前所未有的心理准备,但还是五脏六腑都被震得地动山摇。徐则厚嗫嚅了一下嘴唇,但还是没有一下子开口。

印象里,裴砚总是运筹帷幄。事情只要交给他,就不需要过问,结果总能让人满意。他太靠谱了。靠谱到有的时候就会让人忽略人无完人这一事实。

印象里,这个孩子很少和别人说起自己的事。那个裴殊的人格厌弃他的循规蹈矩,唾弃他的软弱妥协。但这个孩子却将一个家庭的尖锐的责任扛起来。在应该放任自由的年纪里,应该像是其他十六七岁孩子打打架犯犯错,任性冲动的年纪里,他过于早熟地将远不属于他的家庭责任也一并都挑在自己肩上。

哪怕是早恋,他都必须顾全大局。决不能任性妄为。

但是裴砚对陈辛也的好。他是看在眼里的,那是一种润物细无声的好。早上默不作声地帮陈辛也带早饭,比所有人都会最快意识到陈辛也情绪的变化。但他不讲喜欢,也不讲其他高中小情侣之间的甜言蜜语。

徐则厚吸了吸鼻子。他觉得鼻子有些酸。上一次为一个孩子这么难过,还是在第一次接触到陈辛也的身世档案的时候。

徐则厚有些感伤地想,老天爷怎么成天都让他这个半老头子知道这么多不该知道的秘密哦。

裴砚的侧脸还印在徐则厚的眼里。那小脸蛋还是那么干净漂亮。这个漂亮不是女性美的体现,就是一种审美上的极度愉悦的漂亮。徐则厚忍不住伸出手去,揪住了裴砚的鼻子,他讲:“你几岁啊?十六七岁,怎么老成得跟三四十岁,结婚生子上有老下有下,要还房贷要给孩子上补习班还要给爹妈治病的苦逼男人一样。”

裴砚鼻子被揪了一下,不过马上拍开了徐则厚的手。徐则厚也没怎么用力,一下就被打开了。

徐则厚长长地吐了口气,“害。你太可怜了。弄得我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如果你面前有个碗,我可能会给你一大把钞票。”

裴砚噗呲一下,轻笑出声:“谢谢徐老师。”

徐则厚说:“客气!我忽然发现,你靠这个故事当乞丐都能赚大钱。现在来钱快的手段多得很,搞点流量,拍个抖音,接点广告。乞丐也能赚大钱。”

裴砚的脸色一改之前的阴霾。和当下的阳光一样敞亮起来。继续笑。

徐则厚见他笑,有点舒坦了,他手痒地摸了摸口袋:“想抽根烟,介不介意?”

裴砚接得很快,眼底狭促:“介意。”

徐则厚“切”了声,摸出一根烟,点上,自然地抽了起来,“之前那个曾广南,还提到过你爸。就你和陈辛也去晋大听讲座,那晚教育局那边组局,我刚好也去蹭到了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