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九二章

加藤周一在《日本文学史序说》中阐述道:“特定集团的首长,对其集团的成员来说,往往就是绝对的权威,忠诚就是绝对的价值。对于别的成员来说,这种权威是不起作用的,对其首长的忠诚是没有价值的。”

这在当今也是一样。

赤司征十郎很清楚这一点。

岛国是一个在思想和文化上很难“革新”的国家,他们擅长“拿来”而不擅长改变,短歌从公元七世纪开始,直到现今依旧是文青的心头好,而一度盛行过的从华国引进的长歌则只有过一段短暂的辉煌时期。

简单来说,对于岛国人而言,他们自己的文化和思想就是经典的黑白配,而其他外来的如佛、儒等思想,则是每一年的流行色,过了就过了,以后偶尔也会拿出来穿穿,却达不到黑白配那种地位。

而“集体主义”(便笼统地用这个词去概括吧)就是最经典最纯正的黑色,你可以不爱穿,但是不能不拥有。

某种程度上,你甚至可以夸张一点,说这是一个全民政客的国家。

只有政客才会把立场问题放在一切问题之前,如同呼吸般自然。

至于客观意义上的对错?

嗯……大家都喜欢少年漫主角,但是现实里没人是少年漫主角,也不允许任何人成为少年漫主角。

赤司征十郎很清楚这一点。

想要产生使命感——何等崇高的一个词!——对于绝大多数岛国人而言是很困难的。

在心里产生这种感情之前,他们不可避免地会思考这种感情会不会给周围的人带来麻烦,给自己带来麻烦;如果大家都不这么做,只有自己这么做了,那不就特立独行了吗?为什么大家都不这么做呢?一定是有理由的吧……

几番问题砸下来,再嫌弃一下想充当奥特曼却不会变身巨人的自己,最后自然而然地缩回集体的安全领域内,被集体保护着,被集体束缚着,成为集体中面容模糊的一员,安安稳稳地度过一生。

赤司征十郎从来没有主动地把自己当作一个“需要”去做什么事的人。

虽然他永远都会在遇到问题时自觉站出来解决问题,充当他人眼中的“首长”角色,但是那只是一种呼吸般的,近乎本能的习惯,而不是说他想要当什么了不起的人物。

虽然顶着赤司这个姓氏的他从出生的那一刻起就被决定了未来那了不起的一生。

从来没有觉得自己的生活是轻松的。

可以毫无恶意地说出“没有尝过失败的滋味”、“好奇失败是为什么感觉”这种话,也能让他人评价自己“胜利对于他而言如同呼吸一般自然”。

但是。

是除了胜负之外的东西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这是不足为外人道的事。

偶尔也会产生倾诉欲,但最后也只会面无表情地把篮球扔进篮筐里,像是一点点把压在心头的巨石搬走。

如无例外,这就是他一眼便能望得见底的一生了。中途自然也会有各种小阻碍,但说到底把篮球从球场这头运到那头,最后投入篮筐,不过是一眼便能看到结果的事。

就算有防守有攻击,结果是绝对的。

如无例外。

但是。

例外。

鲁鲁修·兰佩鲁奇。

或者说。

鲁鲁修·V·布列塔尼亚。

如日当空。

怎能不如日当空?

为王则为世界之王,为逆则为救世屠刀。

Zero不是因为杀死了世界之王所以才成为救世主的,那月亮的光并不是借了日光的耀眼,日月一体,怎能不叫群星黯淡?

他当时的评价是正确的。

这个世界上,人类的历史中,并非最耀眼之存在,却是独一无二的光辉。

这样一个人,这样一个少年,生死亦辉煌。

但是不是很可笑吗?

为什么总是他?

为什么只有他?

一个人承担起整片天空、整个世界的光明是一件容易的事吗?

不是的吧?

那其他人呢?

鲁鲁修的“集体”呢?

百年前那个战乱频起的时代里,只有他一个人在孤军奋战着吗?

不是。

赤司征十郎当然知道不是。

有很多、很多无名英雄的存在。

赤司征十郎当然知道这一点,甚至于众人不知其名的Zero就是最典型的无名英雄。

但是Zero并不是一个概念啊!

“Zero”不是一个代表了希望的符号,不是一个端坐于神社的泥像,更不是可笑的万能许愿机……Zero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啊。

众人皆盼Zero拯救自己保护自己帮助自己,求他庇护保佑惩恶扬善,信他胜过信不知踪迹的神高高在上的王。

神尚且不理会的事,神尚且做不到的事,Zero做到了。

是因为Zero是救世主是全世界的希望吗?

因为被赋予了所有的希望,所以就要成为奇迹的代名词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