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七十八章(第2/2页)

两幕情景的强烈对比下,他们所受到的惊吓,可以说半点不比敌军的少。

尤其那些曾对狄青这一以文制武、资历浅得很,只靠着‘临危上阵’这点,得到破格擢升的主帅颇有微词,没少在私聚中说道长短的兵士,在亲眼看到对方取敌军首级轻松如探囊取物、连眼都不需眨的英武后,都忍不住心中戚戚。

那哪里是他们原以为的文官怕事!分明是头巡山的猛虎,懒得去同群嘴碎的猴子计较罢了!

狄青淡淡瞥他一眼,张亢立马领会了那眼神中‘废话少说’的警告,哈哈笑着地摆了摆手,先将这道军令吩咐下去了。

狄青的确未将自己刚刚的表现,看得有多了不得。

非是他过于谦虚,而是他再清楚不过,若不是自己一直隐藏实力,直到僵持已久、双方皆疲、神经被绷紧了的最佳时机,才骤然杀入的话……

那所产生的震慑力再大,也绝对不会达到足以让敌军阵脚大乱,从而仓皇退兵的程度的。

而这样扭转战局的作用,恐怕是只能起到一次的了。

真正让他更为在意的,反倒是另一桩事。

敌军的相貌上虽颇为接近,装束也是夏兵的,但听他们相互吼叫时的一些零碎话语、拼杀时的武艺习惯、以及派兵列阵的风格,倒更像是辽人。

狄青并未急着更衣,而是在兵士们敬畏的注目礼下,大步上了寨门两侧的箭楼,遥望敌寨方向,再一扫底下上的敌军残躯,若有所思……

被他默然注视着的夏军堡寨中,则是气氛冷凝、双方剑拔弩张。

尽管主力部曲大体上得以保留,从这场令他颜面扫地的战场上撤离了,但不管是远超设想的损失兵数,还是惨败的这口大亏,都不是心高气傲的萧宗余甘心独咽的。

一回到堡寨之中,面对夏人那微妙面色,他一下品出了‘不听劝告’的嘲讽之意,当下气得面色发黑,直将夏国将领喊来,虽顾忌两国关系未曾破口大骂,但也是一顿冷嘲热讽。

在萧宗余看来,若非夏军提供了错误的情报,彻底误判了宋军人数,令他轻敌去攻,哪里会落得这番惨败的结局!

而他奉辽主之命,千里迢迢前来协助夏军东线守备,夏军却如自始至终隔岸观火,以‘据守后路’为由,不曾支援一兵一卒,光眼睁睁地看他与宋军厮杀,蔑视他落败之姿,却不出兵解围……着实可恨!

叫萧宗余这么一顿劈头盖脸的责难,侍立一旁的夏兵无不气得浑身颤抖,对其怒目相视,只碍于身份差距不敢言语。

而首当其冲的夏将贺真,却毫不恼怒,只敷衍点头,对他的话照单全收。

这幅唾面自干、油盐不进的态度,让萧宗余满肚子火也撒不干净,只有最后撇下几句恶语后,先回营房歇息了。

——接下来究竟要如何应对战局,他还需先作计议。

辽将一走,贺真的亲兵再忍不住,跪于其前,主动请缨道:“主辱臣死,那辽人自身无能,却为推卸责任颠倒黑白,如此羞辱将军!将军顾全大局需忍着,末将却绝不可视而不见!还请将军允末将冒犯,前去摘了那妄贼首级!”

莫说是他们早有提醒,那狄青年纪虽轻、却绝不好惹,哪怕他们真在宋军动向上侦查失误,宋人屯守于保安的守军,也绝不会超出萧宗余所领三万人马的数额。

败便败了,结果这萧宗余技不如人,倒是在撂挑子、撇责任上炉火纯青!

“胡闹!”

贺真斥道:“眼下最大的敌人,究竟是辽人,还是宋人?连这也分不清楚,只凭莽撞行事,虽忠亦是盲忠,再勇亦是孤勇!”

他随手在面上一擦,拭去未完全干掉的唾沫,冷哼道:“有那蠢人替我们试刀,又因恼羞成怒,注定不在此久留,你何必同他们计较?”

以他对自傲的这些辽人的了解,在这次受挫后,萧宗余为挽回颜面,定会迫不及待地渴求着一场大胜,来洗涮去屈辱。

而今日强攻保安军换来惨败、外加他明摆着不会协助对方后,萧宗余多半不会再去啃这块硬骨头,而要改路延州他寨,寻薄弱处突击。

他们留在此处,则可继续使计滋扰保安守军,起到拖延这支硬旅察觉重点转移的时间、为萧宗余争取时间的作用。

只要萧宗余能达成协助夏国东线战局的‘分内之事’,那这点小小羞辱,贺真确确实实是不会放在心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