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一章

所幸,赵祯在句连陆辞都受了一惊的神来一笔后,就恢复了以往的规矩正经的风格。

接下来的几页里,他洋洋洒洒地将朝中近些时日所发生的一些或大或奇事阐述一遍,又兴致勃勃地问起了陆辞与吐蕃军对战那一役的具体情节。

等把自己想知道的事都问了个遍后,他才以带了几分意犹未尽的笔锋回归重点。

关于其他将士当如何进行封赏晋升之事,朝中争论了这么些时日,总算也有了大概的头绪。

而赵祯因受陆辞那么些时日的教导,自然清楚,精明的小夫子之所以要把各人功绩罗列得明明白白,为的就是不让真正出生入死者吃了转奏的亏。

因而在拍板定音时,他堪称一丝不苟地将那奏疏上的所有人名都挨个问仔细了,才准人落的笔。

只是在陆辞和其义弟狄青当如何安置的问题上,赵祯犹豫再三,还是决定尊重小夫子的意愿。

遂将一切关于此役奖赏的折子先压下,去信问陆辞,是愿再在边陲留上一段时日,还是愿立即回返京师,借这军功,往上晋上两级。

至于回京后的具体官阶和职位,赵祯尽管还未想好,却理所当然地认定要将小夫子安排到身边来:最好是能时时刻刻召来问策,闲时还能倾吐心事的亲近。

说实话,经这回结结实实的一吓,他固然对小夫子从未展示过的能耐大为佩服,刮目相看,但也受够了提心吊胆的滋味了。

还是将人放在眼皮底下,才能放心。

但不知为何,赵祯总觉得小夫子不会答应。

陆辞的容貌气质,虽是毋庸置疑的温和儒雅,做事却与之截然相反,是个雷厉风行,大刀阔斧的。

观其之前递过的奏疏里,所列方策可谓环环相扣,少说也得个三五年才能能达成。

若换作旁人,赵祯自是能免了询问这多余的一步,万般笃定对方绝对愿意早些回京,而不是继续待在烽火狼烟的边陲受苦受累。

但在陆辞身上,赵祯却想,恐怕小夫子不会乐意半途而废,就此接受提早调任回归京中了。

“……不知小夫子意下如何?”

陆辞读到这句,不禁莞尔一笑。

这正是挠到他的痒处了——说白了,在这些天来,他不惜给滕宗谅安排得满满当当,迫其将他安排下去的各方各面都熟悉一边,甚至连多余的喘气功夫都没剩,不就是担心自己被提前调任后,只剩好友一人难免独木难支么?

现有了能与滕宗谅一同在秦州待到三年资满的选项,自是再好不过了。

陆辞纵知晓提供这一选项的小太子,心里绝对是盼着他早些回京的,也还是不得不让对方失望了。

倒也有出自为对方考虑的缘故:官家为将他谪至秦州,不惜大病一场,如今又卧病在床。

若太子有违官家意愿,强行将他召回的话,即便有军功撑着,旁人难以反对,却不碍着他们对太子的‘忠孝’多加置喙。

况且,当他留在京中时,小太子好像太黏糊了些。

唯有在他离汴京远些的时候,小太子身上才会出现突飞猛进的成长。

——于情于理,都得留在秦州了。

陆辞解决了这桩犯难的事,心情很是松快,继续念信。

赵祯紧接着又问起,关于狄青的赏赐,当要如何处理?

按常理而言,以狄青在那一战中惊才绝艳的发挥,破格将其纳入军中,再予以提拔一从八品的武官职位,对未经遴选,只是一介白身的狄青而言,已是极厚的恩赏了。

但赵祯亦记得,小夫子对那义弟常是赞不绝口,且不仅安排几位义兄帮忙、还不时亲自辅导其课业……显是无意令其入伍从军的。

赵祯灵光一闪下,索性在信中如此提议:“……不若待小夫子回京后,亲自主持新式制举,我再下诏,赐其于制举军谋宏远武艺绝伦科免阁试应举,何如?”

陆辞念及此处,不免意动。

作为教授狄青最久的人,他对狄青的课业水准,自然最有发言权。

策论还好,有远游各地的积累,亲而不懈地练习,又在他的强行拉拽灌输下,绝对称得上是上了正轨了。

但在诗赋方面,却鲜有长进:现今就是个典型的比上不足比下有余,才能不足,唯靠勤奋来补。

却并不是柳七和朱说在辅导他时不够用心:而是纯粹是因前两者于诗赋一道上,是可流照汗青的奇才,灵感和才赋本就一绝,又不似陆辞般擅归纳和专攻性教导。

再加上诗赋本身便是讲究‘灵气’和细腻,放在思路简单粗暴的狄青身上,自是难以入门了。

然贡举重诗赋,轻策论,自己当初虽侥幸中了举,却托了押中题以及受柳朱二人文气熏陶的福,并不能指望狄青也有他的好运气。

就连狄青,对自己的程度如何,一直都有个颇为清晰的了解:哪怕用最乐观的态度进行估计,至少也得考个三五回,遇上运气好的话,也许能险险地吊在第五甲尾巴上的程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