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四章

然而,在真将‘兴学’确定为未来一年的主要目标后,陆辞便很快意识到,想要实现它,可不是那么容易的。

别的且不说,单是需要满足的先决条件,就实在太多了。

官家赵恒在州县立学方面,一向予以鼓励和支持,甚至曾亲赐过应天府书院额,不可谓不重视。

在密州等不比两浙或京师一带来得富庶的州城里,这点也难得地受到了相当看重,得以执行。

不然彼时颇为家贫的陆辞,就不可能得到那么多粮食补助,以继续学业了。

但在户口零星,连通判都不必分派的汾州,官学根本不见踪影,当地百姓想送子女进学,则只能选择村学、乡学、私塾、义学乃至家馆等地方。

陆辞二话不说,翻出了学田的相关记录,将之一一过目后,不禁揉揉眉心,竟有几分头大如斗之感。

要想兴办学校,可不是上下嘴皮一碰,轻飘飘地说句话的事。

一要脚踏实地,就得面临横亘在身前的,眼前最大的问题——学粮不继。

然而查看过记录后,便可得知,那些作为官学经济援助的学田,拨是拨了,甚至还拨得不少,负责打理者也称得上尽心尽力。

只可惜收成上一直不如人意,好不起来,连基本运转都难维系,又何谈给家贫的学子发放补助的粮食呢?

在亲眼看过学舍的情况后,陆辞简直不敢相信,这一间间败屋的狭窄破旧程度,居然能比官署还更上一层。

连最基本的遮蔽风雨的作用,怕都难以起到。

听得一阵阵朗朗读书声从里传来,然而那一个个求学若渴的稚童,却连口热汤都难喝上……

陆辞并未露面,只在外头走了一圈,心里依然很不是滋味,就连喜欢的石头饼都有些啃不下去了。

再穷不能穷教育,再苦不能苦孩子啊。

不过,即使看着不舒服,但他也并非不能理解前任知州的苦衷。

事分轻重缓急,以汾州那乏善可陈的财力,根本无法兼顾。

要想对这些房舍进行扩建或修缮的话,起码在短期内,无异于痴人说梦的了。

即便难得有所盈余,也只会优先分派到更重要的其他基础设施的修建中,而不会放到州学上来的。

——还是得从学田方面着手啊。

陆辞叹了叹气,翻看着那记着一笔笔亏空的账簿,久违地感受到了捉襟见肘的窘迫感。

自从他在密州站稳脚跟,挖空了心思到处设法挣钱,改善了家境后,就再没品尝过这心酸滋味了。

现在倒好,缺钱的不只是他一人,而是难以为继的官学,甚至是整个汾州。

陆辞只觉压力空前之大,面上倒分毫不显,仅是笑眯眯地使唤辅佐官,让他们将所有关于学田和当地农耕的汇报都整理出来。

之后的半个月里,在那些以为他要清查账目、来个新官上任三把火的属官们战战兢兢的戒备中,新任知州,却是专心钻研这些去了。

对于农具,陆辞只见惯后世那些自动化机械的产物,对这些初始版,自然只剩束手无策,完全不可能给得出什么改动的意见。

肥料、稻种改良等方面,于他也是天书一块。

……几千年也不过出了一位袁隆平。

陆辞倒是平心静气,他是打一开始,就无意从自己都一窍不通的这些方面胡乱着手的。

在开始几天的大海捞针后,他便找到了自己最为拿手、也是最为核心的问题。

——农业经营管理。

这显然是陆辞的强项了。

并且,早在他还于馆阁里任职时,选择性下看得最多的书,除了军事类别的,便是农耕相关的了。

之前读过的农书,结合后世学到的一些知识,在这时候当然能派上不小的用场。

但对陆辞而言,这些最有用的地方,还是能让他迅速意识到了真正短板的所在。

被无数农书大书特书的栽培和生产技术,固然重要,但真正决定生产和农业经济成败的,却是作物的种植计划安排。

资源有限,人力有限,在普遍亩产一石的大宋年间,陆辞觉得这重中之重的,还是得将绩效最大化。

那便是,要让学田的种植规模,与现有分配下去的财力和人力相对;作物的品种挑选,种植的时间和顺序,对不同土壤的合理利用,都当灵活应变;对近国境的汾州而言,还可适当引进周边国家的优良种子,就如几年前风靡一时的‘占城稻’;开垦新地时,有时难免需与水争田,但“盗湖为田”的做法却是过犹不及,易得不偿失,需引以为戒……

陆辞起初还落笔再三犹豫,写得磕磕碰碰,到后来文思泉涌,写得兴致勃勃,竟是一发不可收拾。

他每阐述一个观点时,就习惯性地引用近些年的例子。

尤其关于近些年来已有大势所趋的架势,但仍算是个新概念的‘商品粮’,他更是尤其谨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