诱僧 十九

匆匆从下山的路上山。

沿途的古槐树,叶上凝了露珠。东方柔淡的曙光渐现,昨夜那新成的水滴,在他们身后,化作无形。

到得山门,灰紫的天空已大白。

寺门外,早已有和尚在把守,把他们拦截,不准内进。

“奉本寺方丈之命,你们破戒下山,乱了清规,无法收容。”

德愿法师向他们怒叱:

“我这儿是庄严神圣的道场,百年清净香火地,如何容得你们秽污?护寺以诚,不得造次。善哉善哉!”

石彦生忙道:

“请息怒,此乃一时放任——”

郭敦急了,拼命解释:

“我们只是饿坏了,下山买些胡饼吃。”

作为一寺之方丈,德愿法师素来一丝不苟,执掌甚严,这几个人一来,起了波澜,实非所愿,而且:

“哼!闻到酒味了!我当日说与你们的‘五戒’是什么?”

一看,大队后有个鬼鬼祟祟迟来加入的人影。是万乐成。

方丈逮到此人,喝问:

“你们不是一齐偷下山去么?何以你一人离队迟归?”

一众望向他,离队迟归?——有点不解。

方丈瞥到和尚身后,竟又有陌生女子在,因一众回身,她是遮也遮不住地图穷匕现。方丈更生气了,继续教训。长篇大论苦口婆心:

“你们八人,还伙同女子淫乱!既是发心修行,就应持守戒律,才生智慧。罪过,罪过……啊!小可,你也在?”

小可只觉十年道行一朝丧尽,痛哭流涕:

“呜呜呜,师父——”

寺门“砰”的一声关上了。

“师父!师父!”

哭声中,四下微响。

基于军士的警戒,他们马上发觉,一层一层的官兵,正在急速包围。

对方不作轻举妄动,直至寺门关上。

“不好了!”

大惊失色。

四人戒备,四人拍打着寺门:

“请开门让我们进去!”

官兵继续无声掩至,杀气腾腾。

小可又惊恐大叫:

“师父!师父!”

——他是温室的花,殿中的佛,壳里的蜗牛。这十年,具缘、诃欲、通悟,善良而无助,怎面对风横雨骤?

一切理论,都压不住杀机。

红萼此时排众而出,撑着腰,骄横地叱道:

“你们没看清楚我是谁么?”

官兵的头领一笑:

“公主已出宫门,等同庶人了。”

她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原来她已无权无势无说话之余地了。

难怪世人多么向往这些。

石彦生决定不作逃避。他是男子汉大丈夫,迎战才是己任。

马上一手抓起那稚嫩又成熟的小可,他人生短暂日子里头,那不遗余力地“指导”他的小老师。他不求报答没有私心,像野外绽放的小花,毫无条件贡献它的香气,他敬佩小可——但,他要与他分别了!

抓起他后,纵身一跃攀住寺门的一棵大树缠枝,借力一蹬,顺势抛起孩子,让他牢牢抓住屋檐,他要把他扔回寺院中,回到他的世界去。

他听到这刻不容缓的大动作后,小可往寺内掉下,和僧人们承接的喧嚣。小可安全了,他吁一口气。自己的危险才刚开始。

“小可再见!千万不要开门!保重!”

他们不再向方丈哀恳,也放弃了这个堂皇的避难所。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只是那官兵的将领正义凛然地:

“奉新太子之命清除叛党,以正法纪!”

双方都觉得自己是,对方非。故气壮。

这便是战场吗?

石彦生振臂一呼:

“弟兄们!我们还是豁上吧,免得连累出家人!”

背水一战,大开杀戒。

很久没有厮杀过。正面交锋,军人们储存了的戾气,伺机发泄。

不明不白地走上了绝路。惟有杀将出一条血路。

杀得眼睛都红了……

此时更见万乐成,闪躲避过此战。石彦生猜得几分。告密者一定是他!

在混战中,夺了一把剑,把树后的万乐成自头顶至胸前一削,他避不及,一条浅浅的血线划下,黄金自衣襟中滚出来,这只是他一份的赏金。

这共同进退的八个人中,已有三个被杀,一个受伤,寡不敌众。石彦生一剑直刺“弟兄”心房,他愤怒地:

“你出卖我们!”

鲜血迸射,污了他一身,但这人倒地,临终时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