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当天下午,唐岑是被热醒的。

唐岑睡觉有个习惯,不管气温是多少度都会把被子两侧的被角抱在怀里,把整个人都裹到被子里。夏天和冬天还好,春秋季的时候唐岑因为半夜热到踢被子而生过好几次病。但现在在春天裹着厚重的棉被,唐岑硬生生被捂出了一身汗,连衬衣都湿透了,布料湿答答地贴在背上。

挣扎着将双手从被子里解放出来,唐岑抬手想测一下额头的温度,却摸到了一手湿润,汗水顺着指缝滴在了床单上,留下一小块深色的水迹。

“啊……真是糟透了。”出了一身汗,唐岑的鼻塞好了大半,自然也能闻到自己身上那股味道了。

揉了揉睡觉在被子里翻身时被弄得乱七八糟的头发,唐岑的脚在被子里胡乱地蹬了几下,直到将被子蹬到了床尾堆成了一团,他才从床上爬了起来。

唐岑拿起放在书桌上的手机给安迪发了封邮件,一边等着安迪的回复一边在衣柜里翻找换洗的衣服。他等了半天始终不见安迪的回信,看了看贴在墙上的课表,唐岑才想起来他们今天的这个时间有课。

还在上课,安迪恐怕还在忙着记笔记,一时半会儿是不会回他了。唐岑将手机放回了桌上,拿着衣服进了浴室。

打开花洒,温热的水流打在身上,沿着身体的线条向下流淌。唐岑抬起头,用手将被打湿的黑发向后梳了梳,落在脸上的水珠模糊了他的视线。

在氤氲的热气之中,唐岑的左手向着右下腹摸去,在触到那一小块凹凸不平的疤痕时他忍不住反复摩挲了几回。他的大脑依旧清晰地记得曾经在这里酝酿、爆发过的疼痛,难以忍受又不足以致命,一点一点折磨着他的神经,蚕食他的理智。

唐岑在英国生活了多久,这道疤就在他身上留了多久。手腕上反复出现的疤痕已经随着时间的推移淡得看不见了,唯独这一道,就像是个烙印一样,怎么都抹不掉。

在花洒下冲了很久,直到彻底将身上那股病气洗去,唐岑才从浴室里出来。他不知道自己洗了多久,但热水冲刷身体的感觉太过美妙,让唐岑实在不想关上阀门。

浴室热气蒸腾,唐岑随意地擦了擦身上的水就将睡衣套了上去,背上有几块地方被未擦干的水弄得湿漉漉的,紧贴着肌肤。他的头发还在滴水,地上蜿蜒着几条断续透明的水痕。

唐岑拿着毛巾坐回床上擦头发,反复揉了几下,手上本就有些湿的毛巾就吸满了水。就在他犹豫是重新从衣柜里拿条新的毛巾还是去浴室拧一拧毛巾里的水时,门口突然传来了砸门的声音。

三声“砰砰砰”的巨响吓得唐岑一下子从床上弹了起来,毛巾从他手上滑落,掉到了地上。动静太大,听起来对方来势汹汹,唐岑愣在原地,一直到砸门声停了才踌躇着开了门。

但打开门看到的却是熟悉的黝黑面庞:“安迪?”

“谢天谢地你开门了,我敲了半天没人应,手机也打不通,我还以为你出事了。”安迪扒着他的肩膀来回打量了一番,确认他没事了才松了口气。

唐岑没想到他贪图舒服多洗了一会儿竟然让安迪这么紧张,看来他前两天在课上半晕半睡的样子给安迪留下了心理阴影。安迪闹了那么大动静出来,唐岑的脸上难得写满了尴尬,他有气无力地解释道:“我洗了个澡,没听见……”

“没事就好。”粗神经的混血黑人拍了拍他的肩膀,大大松了口气。他将身后的书包反背到前面,在一阵翻找后,安迪把两本笔记本和一盒三明治递给了唐岑:“给,我想你没吃东西可能饿了,就自作主张给你买了三明治,晚上别熬太晚。”

“咕——”像是在回答安迪,唐岑的肚子十分应景地响了一声。在安迪揶揄的目光中,唐岑红着脸接过笔记和三明治:“谢谢你。”

看唐岑脸色红润,精神也不错,安迪确定他没事才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嘻嘻笑笑地出了唐岑的房间:“我先回去了,晚上有个聚会,莉莉听说你生病了就没告诉你,你不会生气吧?”

“我吃了药又不能喝酒,下次吧。”唐岑无奈地扫了他一眼,有时候他真招架不住这个热情过度的友人,但如果不是安迪的自来熟,或许他现在还饿着肚子窝在床上,苦恼第二天该去向谁借笔记。

唐岑对着小跑着下楼的安迪喊道:“玩得开心。”看到安迪头也没回地摆了摆手,唐岑才关上了门。

将笔记本和三明治放到书桌上,唐岑拿起手机看了眼,头疼地将那五个未接来电一一滑掉后才将手机放回了原位。他捡起刚才掉在地上的毛巾,扔到了浴室的脏衣桶里,又抓着被子的两角,将堆成一团的被子抖开铺平。

做好了这些,唐岑才打开书桌上的灯,一边拆着三明治的包装一边翻着安迪的笔记本。唐岑以为依着安迪的字迹他需要找很久,但没想到安迪的字迹从他没去上课的那天起就变得清楚了,倒是替他省了不少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