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前尘旧事动心肠

因着身子虚弱,加上思虑过重,身心打击频频,令徐惠病了好久,十余日不得下床,每日昏昏沉沉的,高烧不断,偶尔醒来,总也是意识迷乱。一众御医轮换诊脉,一碗碗苦药灌下去,终究见了些效。御医们也松下口气,孩子没能保住,陛下已然震怒,若徐婕妤再有个三长两短,可真真不敢想。

这几日好了许多,李世民才叫兕子前来,他轻轻靠在床边,看着兕子开怀的笑颜,和徐惠温淡的面容,虽少了些血色,倒是见了些精神。

兕子和彩映新学了剪纸,倒剪得像模像样的,秋日风高气爽,秋阳一缕,于午后亦是温暖的。

李世民难得这样好的心境,望着兕子和徐惠,竟有了难得的舒心。

正值温馨,殿外侍人一声禀报:“陛下,长乐公主求见。”

长乐公主?李世民一惊,稍一凝眉,便缓缓舒开,似有了然的一笑,徐惠倚床望去,难不成他竟知她来意不成?身边兕子亦跳下了床:“姐姐来了,兕子好久不见姐姐了。”

徐惠慌忙望了自己,李世民看见,忙道:“不碍的,想她是来探你的。”

探我?徐惠一怔,长乐公主,陛下嫡长女,听闻甚是宠爱,当年出嫁之时,陛下欲要大办,却被魏徵阻止了,心里也有些个好奇,向殿口望去。

不一忽,便自殿外走入一名女子,长发高挽,簪一支带穗榴花钗,云凤叼衔牡丹斜插发边,愈发映得那娇肤似雪白皙。

长乐公主一身妃红色锦绣,身姿楚楚、莲步微微,恭敬低身:“参见父皇。”

眼波一转,便是大唐公主万千风仪:“参见徐婕妤。”

她的眼神有淡淡感伤,却并不曾若旁人般的流连,只是匆匆一个定眸,随后,便敛襟起身,款步走至床边来,眼中再不曾有异样。

徐惠暗暗称赞,真是位淡定不惊的公主,不由忖思,这份儿心性,不知是否如她的母亲一般。

想着,不禁凝住了眼眸。

李世民亦是久未见女儿,眼中含着惊喜:“丽质,怎么想起看父皇来了?”

长乐公主微笑道:“我啊,是来看徐婕妤的。”

说着,侧眸望在徐惠脸上,正见徐惠望着自己,轻轻一笑,仪态万方。

徐惠连忙回神,亦笑道:“不敢劳公主挂心。”

长乐公主眼润清水,颦笑间很是亲切:“徐婕妤定要好生休养才是,有个什么不惯的,可要与父皇说,叫他去办!”

一句话,颇有些撒娇,却说得端持,徐惠望一眼李世民,见他目光落在女儿身上,甚是爱怜,不由掩唇一笑。

这时倒觉不见了兕子,徐惠正欲询问,却听见床边一声娇笑,随着一个小小的水蓝色身影便蹿向长乐公主:“五姐。”

长乐公主略作惊讶,随而低身拥住兕子,捏一捏她纤巧的鼻尖儿:“就你顽皮,徐婕妤正在养病,你不要吵到婕妤了。”

兕子撅着小嘴儿:“才没有,父皇昨天才许我来看徐婕妤的,之前都不许我来。”

长乐笑道:“那定是你不乖。”

兕子委屈地拧着眉,小脸儿通红:“我才没有不乖,兕子最乖了,是父皇坏。”

李世民眉梢儿早已笑意盈盈,起身道:“噢?父皇怎么坏了?”

兕子跑到床边,扑在徐惠身上:“父皇就是坏,兕子最乖了。”

眼睛一眨一眨地盯着徐惠,徐惠忍不住笑,拍着她的头。

正此欢笑,却听长乐公主突地道:“嗯,父皇就是坏,这个兕子是说对了。”

徐惠一怔,抬首望去,但见公主弯笑眉眼,竟凝了些许郑重。

李世民亦敛住笑意,面色有微微一沉,坐下身来,抚弄徐惠盖着的绣莲花螺纹锦丝被:“就知道,你不会无缘故地进宫来。”

徐惠一惊,原来父女俩早已心有所宣。

果然,只听长乐公主道:“听说父皇仰慕周代分封制,诏令以荆州都督荆王元景为首的二十一名亲王为世袭刺史,并以阿翁(指长孙无忌)为首的十四名功臣为世袭刺史。”

李世民果不其然一笑,容色却无动分毫。

此事,徐惠亦有所耳闻,只听说,李世民不顾许多大臣反对,执意行世袭刺史,并已下诏,便连魏徵等人皆不敢再谏言,侍御史马周与太子左庶子于志宁仍冒死谏诤,可陛下亦听不进去,便再无人敢言,却不想长乐公主竟会插手此事。

心下倒有些好奇,静静望着这一对父女。

李世民望着女儿:“不错,可是无忌叫你入宫来的?”

徐惠似有恍然,是啊,长乐公主嫁长孙大人之子长孙冲,此事多半如此了。

倒要看看公主如何说来。

只见公主自袖管中拿出一封表文,长乐公主道:“此乃受封功臣抗封表文,请父皇过目。”

李世民淡淡扫上一眼,却不接过:“无需看了,他们说都不知说了多少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