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0章 形象负担

皇帝不能在人前倒下——对于梁京墨这样的天才来说,一句提示就已足够。当思路因此被打开的同时,之前没有注意到的一些细节也重新出现在了他的脑海里。

然后,逐一拼凑出新的真相。

“原来是这样。”他叹道,“那小子,难道从一开始就瞄准了姜凉的这个弱点。”

“恐怕是从之前那段经历里得到的灵感吧。”秋半夏说,“你还记得当时在‘梧桐’里玩直播的那几个主持人吗?他们有些时候的做法明显不是那种局面下最好的方案,但他们还是干了,就为了向镜头另一边的第三方展示自己对局面的控制力。现在的姜凉也处在同样的直播困境里,而他的观众数量远远不是前面这几个人能比的,那可是全西凤所有的民众!”

“如果说项南星的身体状况是他的弱点,那么形象上的负担就是姜凉的致命弱点。”梁京墨接道,“这场游戏的惩罚分两种,五十毫升一次性注射,还有十毫升的单独注射,很明显就是要把惩罚的后果区分开来。项南星刚才连续的‘观望’里其实也包含着对中枪的期待,他深知姜凉不是那种不付出任何代价就能战胜的对手,所以他迟早会体验一次十毫升的毒液注射,甚至更多。为了掌握自己目前状态所能承受的‘次数’,项南星选择在第一回合就开始尝试,一路观望做法既是节约自己的累积计量,也能保证自己一定会被子弹击中。”

“而他用亲身的体验证明了,五十毫升的注射绝对是直接致命,而十毫升虽然会让人很快陷入失去意识的濒死状态,却还有抢救的空间。以项南星的身体都能挺过一次,换成姜凉这种顶级主持人的身体,如果不是一口气注射五十毫升,而是把这分成五次注射的话,在有药剂和心脏复苏术的治疗下,也未必不能挺过来。可他偏偏一次都不能输。”

梁京墨的目光移向画面的角落,那里盖着几张纸,底下是项南星刚才呕吐的秽物。

“那小子刚才倒下前还拼命吐了点东西出来,这也是故意的吧。”他说,“刚才‘深渊’的治疗手法只有一项,那就是心脏复苏术,那一针药剂看上去也像是强心针之类的东西,由此可见毒药应该只针对心脏起作用,口吐白沫有可能,直接呕吐就太夸张了。不过他在那时候也不可能清楚知道毒药的类型,一心只想着尽可能表现得更悲惨一些。他倒得越夸张,在众人眼里越是可笑越是狼狈,姜凉就对此越有顾忌。”

“然后这根看不见的套索就会在他的脖子上越系越紧,终于导致我们现在看到的状况。不能倒下,但也不能输。姜凉一退再退,终于退到了自己左右为难的境地。”

他说着,看向“毒牙”白苏,后者正抿着嘴唇盯着电视屏幕,似是对他这一番分析完全不放在心上。作为对面那场游戏的设计者,白苏对于游戏中可能发生的情况早已做过一番思考,此时梁京墨所说的这些也是他几分钟前就想到的事情,没什么新鲜的。

倒是姜凉的被动有些超出他的意料。在他的印象里,这个男人从来都是当断则断,不可能被人一直牵着鼻子走,虽然在全国直播是个相当棘手的不利条件,但接下来已经要到第五枪了,是要继续妥协,还是鼓起勇气逆境反击,这就是最后的机会。

他在等着,梁京墨也在等着,所有人都在等姜凉的一个答案。在如此沉重的关注下,经过一番漫长思索的姜凉终于缓缓开口。

“观望。”

他在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语调平稳,既没有下定决心后铿锵有力的气势,也没有迟疑不定时字与字黏连的感觉,听上去就像是说着再普通不过的事情,和之前长时间的思考形成强烈对比。外行人或许会奇怪为什么这次思考格外久,只有内行人才知道这回答背后隐藏的分量。

现在双方的累积计量是八比零,项南星暂时领先,而现在是倒数第二枪,子弹如果不在这里,就在最后一枪。如果这一枪姜凉再次选择防御,而子弹却在第六枪的话,那么他除了损失掉这一回合的两毫升外,还势必要在第六枪里继续选择防御,加起来就要损失三毫升的计量。这样一来,他的这一回合等于消耗了理论上最高的计量,等于是完败了,形势一下子变得非常不利,气势更是会被濒死复活的项南星牢牢压着。

这样看来,似乎这一枪应该冒险搏一把,但这种心态说不定也在项南星的预料之中。白白消耗八毫升的计量,还被子弹直击,一口气接受十毫升的注射,这种情况简直比上面的完败还要丢人一百倍。就算项南星已经证实十毫升并不致命,姜凉也不能以这样的姿态失败。

但反过来说,在这一刻做出改变却是必要的。两毫升的计量差距不算多,但一次‘观望’至少证明他不会一味地选择防御,项南星以后也就不能不经思考地把子弹留在最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