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二十日(第5/8页)

别了,人中的最高贵者,沙场无敌的勇士!从此战斗中再见不到你的英姿,幽林间再不会闪过你雪亮的兵刃!你没有子嗣继承伟业,但歌声将使你不朽,后世将听到你,听到战死沙场的穆拉尔的英名。

英雄们个个放声啼哭,阿明更是撕心裂肺地号啕。他悼念他的亡儿,痛惜他青春年华即已早夭。辽阔的格马尔的君王卡莫尔坐在老英雄身边,问:“阿明呵,你为何在痛哭流涕?是什么叫你大放悲声?且听这声声弦歌,真个叫悦耳迷人!它好似湖上升起的薄雾,轻轻儿飘进幽谷,把盛开的花朵滋润;可一当烈日重新照临,这雾啊也就散尽,你为何悲恸伤心啊,阿明,你这岛国哥尔马的至尊?”

“悲恸伤心!可不是吗,我的悲痛真诉说不尽。卡莫尔呵,你没有失去儿子,没有失去如花的女儿;勇敢的哥尔格还健在,天下最美的姑娘安妮拉还侍奉着你。你的家族枝繁叶茂,卡莫尔;可我阿明家却断了后嗣。岛拉呵,你的床头如此昏暗,你已在发霉的墓穴中长眠。什么时候你才会唱着歌醒来呢,你的歌喉可还是那样美、那样甜?刮起来吧,秋风,刮过这黑暗的原野!怒吼吧,狂飙,在山顶的橡树林中掀起巨澜!明月呵,请你从破碎的云絮后走出来,让我看一看你苍白的脸!你们都来帮我回忆吧,回忆我失去儿女的恐怖的夜晚:那一夜,强壮的阿林达尔死了,岛拉,我亲爱的女儿,她也未得生还。

“岛拉,我的女儿,你曾多么美丽!你美丽如悬挂在弗拉山岗上的皓月,洁白如天空飘下来的雪花,甜蜜如芳馨的空气!阿林达尔,你的弓弩强劲,你的标枪快捷,你的眼光如浪尖上的迷雾,你的盾牌如暴雨里的彤云!”

战争中遐迩闻名的阿玛尔来向岛拉求爱,岛拉没有能长久拒绝。朋友们已期待着那美好的时辰。

奥德戈的儿子埃拉德怒不可遏,他的弟弟曾死在阿玛尔剑下。他乔装成一名船夫,驾来一叶轻舟,他的鬈发已老得雪白,脸色也和悦敦厚。“最最美丽的姑娘啊,”他说,“阿明可爱的女儿!在离岸不远的海里,在鲜红的水果从树上向这儿窥视的山崖旁,阿玛尔在那里等待他的岛拉,我奉命来接他的爱人,带她越过波涛翻滚的海洋。”

岛拉跟着埃拉德上了船,口里不断呼唤阿玛尔;可她除去山崖的鸣响,就再听不见任何回答。“阿玛尔!我的爱人,我亲爱的!你干吗要这样把我恐吓?听一听啊,阿纳兹的儿子!听一听呵,是我在唤你,我是你的岛拉!”

埃拉德这个骗子,他狂笑着逃上陆地。岛拉拼命地喊啊,喊她的父亲,喊她的兄长的名字:“阿林达尔!阿明!难道你们谁也不来救救你们的岛拉?”

她的喊声从海上传来,阿林达尔,我的儿子立刻从山岗跃下。终日行猎使他性格剽悍,他身挎箭矢,手执强弓,五只黑灰色猎犬紧紧跟随身边,他在海岸上瞧见勇敢的埃拉德,一把捉住他,把他缚在橡树上,用绳子将他的腰身缠了又缠,缚得埃拉德在海风中叫苦连天。

阿林达尔驾着自己的船破浪前进,一心要救岛拉生还。阿玛尔气急败坏赶来,射出了他的灰翎利箭,只听“嗖”的一声响,阿林达尔呵,我的儿,射进了你的心田!你代替埃拉德丧了命。船一到岸边,他就倒下了。岛拉呵,你脚边淌着你兄长的鲜血,你真是悲痛难言!

这当儿巨浪击破了小船,阿玛尔奋身纵入大海,不知是为救他的岛拉,还是自寻短见。霎时狂风大作,白浪滔天,阿玛尔沉入海底,一去不返。

只剩我一人在海浪冲击的悬崖上,听着女儿的哭诉。她呼天抢地,我身为她的父亲,却无法救她脱险。我彻夜伫立在岸边,在淡淡的月光里看见她,听着她的呼喊。风呼呼地吼,雨唰唰地抽打山岩。不等黎明到来,她的喊声已经微弱;当夜色在草丛中消散,她已经气息奄奄。她在悲痛的重压下死去了,留下了我阿明孤苦一人!我的勇力已在战争里用光,我的骄傲已被姑娘们耗完。

每当山头雷雨交加,北风掀起狂澜,我就坐在发出轰响的岸旁,遥望那可怕的岩石。在西沉的月影里,我常常看见我孩子们的幽魂,时隐时现,缥缥缈缈,哀伤和睦地携手同行……

两股热泪从绿蒂的眼中迸流出来,她心里感觉轻松了一些,维特却再也念不下去。他丢下诗稿,抓住绿蒂的一只手,失声痛哭,绿蒂的头俯在另一只手上,用手绢捂住了眼睛。他俩的情绪激动得真叫可怕,从那些高贵的人的遭遇中,他们都体会出了自身的不幸。这相同的感情和流在一起的泪水,使他俩靠得更紧了。维特灼热的嘴唇和眼睛,全靠在了绿蒂的手臂上。她猛然惊醒,心里想要站起来离开;可是,悲痛和怜悯却使她动弹不得,她的手跟脚如同铅块。她喘息着,哽咽着,请求他继续念下去;她这时的声音之动人,真只有天使可比!维特浑身哆嗦,心都要碎了。他拾起诗稿,断断续续地念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