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卷 自由俄罗斯印刷所和《警钟》 第四章(第3/11页)

巴枯宁的逃跑之所以引人注目,在于它涉及的区域十分辽阔,从地理意义上说,这是最长的逃跑路线。他以商业事务为借口到达了阿穆尔河,说服一个美国船长把他带到了日本海岸。在函馆,另一个美国船长又答应让他搭船前往旧金山。巴枯宁上船时发现船长正忙于煮菜,预备招待一位贵客,他邀请巴枯宁作陪。巴枯宁接受了邀请,等客人到来,他才知道这是俄国的总领事。

躲避已经太迟了,也是危险的,可笑的……他立即开始与他谈话,说他获准进行一次旅行。当时有一支俄国小舰队,记得是由海军上将波波夫率领的,正停在海上,预备开往尼古拉耶夫。

“您要不要跟我们一起回国?”总领事问。

“我刚到这儿,”巴枯宁答道,“我想在这儿再玩几天。”

他们一起吃了饭,在友好的气氛中分手了。过了一天,他便坐在美国船上驶过了俄国舰队……现在除了海洋,什么危险也没有了。

巴枯宁稍稍熟悉了一下环境,在伦敦安顿下来,也就是说,与当时在那儿的所有波兰人和俄国人一一见面之后,便立刻着手工作。除了热情洋溢地进行宣传,鼓动,以至煽风点火以外,除了日以继夜、不遗余力地发动和组织秘密活动,密谋策划,互相串连,赋予这些活动以巨大的意义以外,巴枯宁还准备身先士卒,付诸行动,准备为此牺牲,勇敢地承担它们的一切后果。这是英雄的性格,只是由于历史的限制,使它不能有所作为。有时只得无谓地消耗他的力量,正如一只狮子关在笼里只能把力量消磨在踱来踱去,幻想怎样冲出牢笼一样。但他不是空谈家,不是不敢实行自己的主张,不敢把自己的理论付诸实施的人……

巴枯宁有许多弱点。但是他的弱点是次要的,他的强大品质却是主要的。不论给命运丢到哪里,立刻能抓住环境中两三个特点,发现革命的潜流何在,马上对它进行引导,为它开拓道路,使它成为人人关心的问题,难道这不是一个伟大的优点吗?

有人说,屠格涅夫在罗亭身上描绘的便是巴枯宁的形象,但是罗亭并没有反映巴枯宁的某些特点。屠格涅夫是在模仿《圣经》中上帝的做法,按照自己的面貌塑造罗亭。罗亭是屠格涅夫第二,那个耳朵里装满了青年巴枯宁的哲学语言的人。

在伦敦,他首先要使《警钟》革命化24;他把他在1847年反对别林斯基的话,在1862年几乎全部照搬到了我们身上。宣传还不够,必须采取不可避免的行动,必须建立中心和委员会;与人们保持直接间接的联系还不够,必须有一批“献身的、半献身的同志”,在当地建立组织——斯拉夫人组织,波兰人组织。巴枯宁认为我们是温和派,不善于利用当时的形势,缺乏采取果断措施的热情。然而他并不泄气,相信不久就能使我们走上正确的道路。在等待我们转变的时候,巴枯宁在自己身边团结了一大批斯拉夫人。其中有捷克人(从文学家弗里奇25到一个名叫纳波尔斯托克的音乐家),塞尔维亚人(他们彼此总是简单地用父名称呼,如约翰诺维奇,丹尼洛维奇,彼得罗维奇等),瓦拉几亚人(他们总是模仿斯拉夫人,名字后要带一个“伊斯科”的尾巴),最后,还有一个在土耳其军队中当过医生的保加利亚人,以及各种牌号的波兰人:波拿巴主义者,梅罗斯拉夫斯基派,恰尔托雷日斯基派……没有社会主义思想、但带有军官色彩的民主主义者,天主教社会主义者,虚无主义贵族,以及各种普通士兵,那些愿意在美国北部或南部任何一边作战,尤其是在波兰作战的人。

在九年的沉默和孤独之后,巴枯宁从他们那儿找到了安身之所。他整日整夜、昼夜不停地争论,宣传,命令,叫喊,决定,指导,组织和鼓动。在没有这些活动的短暂的间歇时刻,他便在写字台上抹去灰尘,腾出一小块地方,伏案写信,写了五封,十封,十五封,寄往塞米巴拉金斯克和阿拉德,寄往贝尔格莱德和君士坦丁堡,寄往比萨拉比亚、摩尔达维亚和别洛克里尼茨。信写到一半,他会突然扔下笔,对一个落后的达尔马提亚人教训几句……然后,还没把话讲完,又拿起了笔,继续写信,不过这使他感到轻松,因为他写的和讲的都是同样的内容。他的活动能力,他的散漫作风,他的胃口,以及其他一切,如他的高大身材,一刻不停的汗水,都超过了一般人,正如他本人像个巨人,脑袋像狮子的头,披着一头直立的鬣毛一样。

他到了五十岁还完全像刚从马罗塞伊卡来的流浪的大学生,布尔戈尼街上无家可归的波希米亚人。他从不关心明天,从不把钱放在心上,有了钱便随手乱花,没有钱便不论遇到谁就开口借钱,而且满不在乎,像孩子向父母伸手索取,从不考虑还钱,也同样满不在乎地准备把自己的最后一文掏给别人,只要留下足够买雪茄和茶叶的钱便成。他从不为这种生活方式烦恼……他生来就是一个伟大的流浪汉,一辈子无家可归的人。如果有人终于问他,他怎么看待私有财产权,他一定会像拉朗德26就上帝问题回答拿破仑一样答道:“先生,在我的工作中,我永远不需要这种权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