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英国(1852—1864) 第九章(第6/22页)

重量上也永远是弱小的;它像北极光,照得很远,但几乎并不存在。智慧是人力的最高阶段和顶峰,发展不能经常达到,因此它是强大的,但又不足以对抗武力。智慧作为一种意识也许在地球上是根本没有的;它与阿尔卑斯山那些年高德劭的老人,那些参与过、见识过地质变动的老人相比,简直还刚出生。在人类之前和人类周围的自然界,既无所谓聪明,也无所谓愚蠢,必要的只是条件、关系、因果。智慧最早发出的是动物的、带有乳汁的模糊目光,后来它离开童年,经历了人类群居和家庭生活的阶段,才逐渐成长和壮大。从本能向智慧发展的意愿,经常是随着温饱和安宁而出现的;因此不论我们停留在人类共同生活的哪个阶段,我们都会发现它处在这种摆脱非理性势力,追求智慧的努力中。前进的道路不是预先规定的,它得靠人们去开拓;历史正如阿里奥斯托43的长诗,是盲目发展的,往往受到二十件意外事故的影响,东奔西突,慌乱不安,这种没有目标的奔窜在猿猴中间已初露端倪,但在安心于动物世界的低等动物,便几乎没有这种情况。

当然,欧文使用“疯人院”这词,只是作为一种表达方式。国家不是丧失智力的人的住所,而是还没获得智力的人的住所。不过从实质上看,他可以这么表达……这没有什么错。毒药或火在三岁孩子的手里,与在三十岁的疯子手里一样可怕。区别只在于这种缺乏智力在一种人说来是病理现象,在另一种人说来则是发展的阶段,胚胎发育的过程。牡蛎便处在机体的一个发展阶段,在这个阶段动物还没有足,它确实是无足动物,但与截断了足的兽类完全不同。我们知道(但牡蛎不知道这一点),在适当的环境中,这些机体具有生长足和翼的能力;软体动物发育不足的形态,在我们看来宛如涨潮时奔涌而来的一个海浪,正当高涨时刻便随着落潮以扭曲的形态退回了大海,这便构成了死亡或濒临死亡的特殊现象。

欧文相信,机体有了手、足和翼,比始终躺在硬壳中昏睡方便一千倍,他还明白,机体中那些最弱小的部分其实已经存在,它们有可能发展成四肢,于是他便在这些思想的指引下,突然向牡蛎们发动了宣传,要它们克服自己的贝壳,跟他一起前进。谁知牡蛎却生气了,认为这是他反对软体动物的表现,也就是违反贝壳动物生活方式的不道德行为,因而诅咒他。

“……人的性格本质上是由他周围的环境造成的。但是环境条件,社会可以轻易加以调节,使它们最好地促进智慧和实践能力的发展,同时考虑到人在体力和智力上千差万别的状况,仍保存个性的无限多样性。”

这一切是可以理解的,除非极端迟钝的脑袋才会不同意欧文的这一命题。而且在这一点上,请注意,谁也没有反对。大部分人的反对不是对它的回答,而是施加压力;认为这是不道德的,或者不符合这一或另一传统教义,这也不是反驳。在最坏的场合下,这类回答只能证明,真理和道德之间存在着两重性,也就是谎言有利,而真理有害。真理不应从这方面判断,它的标准不在这里。

欧文的阿喀琉斯之踵44不是他学说中明确而简单的原则,而在于他以为他的简单真理很容易得到社会的理解。他这么想,便陷入了爱和急躁的神圣错误中,重蹈了一切改革者和改革的先驱者的覆辙——从耶稣基督到托马斯·闵采尔、圣西门和傅立叶,莫不如此。

愚昧之难以根治就在于:人处在历史的折光和各种道德视差的影响下,对最简单的事物偏偏最不理解,但他们却相信,而且越来越相信,他们理解最复杂的、完全不可理解的事物,只要它们符合传统和习惯,与童年时期的想象一致……简单!容易理解!难道简单的东西永远容易理解吗?呼吸空气比呼吸水简单得多,但为此必须有肺,可是鱼从来没有肺,它们需要复杂的呼吸器官,这才能从水中吸收少量的氧气。它们的生活环境不允许,也不需要发展肺,它太稠密,与空气的构成不同。欧文的听众生长的环境的道德密度和成分,决定了他们生有精神的鳃,呼吸新鲜而稀薄的物质反而使他们感到痛苦和厌恶。

不要以为这只是表面的比较,这是不同成长阶段和不同层次中同一现象的真实类比。

容易理解……容易纠正!请问,对谁容易?对那些群众,那些在水晶宫45的过道上挤得水泄不通的群众,那些在中世纪讲道师(他不知怎么会出现在我们这个世纪,他许给人们的只是天国的惩罚和人间的贫苦,语言粗俗不堪,像席勒在《华伦斯坦的军营》中描写的那个嘉布遣修会修士一样46)味同嚼蜡的讲道面前听得津津有味,手舞足蹈的群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