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三二章 交响乐(第2/2页)

“啊,我的船长!我的船长!高贵的灵魂!终究有伟大而古老的胸怀!为什么要追击那头可恨的鲸鱼呢!和我走吧!让我们逃离这些致命的水域!我们回家吧!斯塔巴克也有妻小——至亲至爱、少小玩伴的妻儿;就和你一样,先生,你这钟情思念的慈父般的老人也有自己的妻儿!走吧!我们走吧!——现在就让我转变航向!多么快活,多么高兴,啊我的船长,那样我们就会一路顺风,再次看见古老的楠塔基特!先生,我想,在楠塔基特,也有和这里一样温柔的蓝天。”

“有的,有的。我见到过——某些夏日的早晨。大致就在这个时间——是的,现在是孩子的午睡时间——那男孩生机勃勃地醒来了;坐在床上;他的母亲在向他说起我,说起我这个食人生番的老头;说我怎样离家出海,但是总会回来逗弄他玩儿的。”

“这是我的玛丽,我的玛丽本人!她答应我的儿子,每天早上,都会把他带到山上,让他第一眼就看到父亲的帆!是的,是的!再也没有了!一切都完了!我们朝楠塔基特开吧!来吧,我的船长,研究一下航线,我们走吧!看,看!我的儿子的脸出现在窗口了!我的儿子在山岗上招手了!”

但是,亚哈把目光避开了,他像一株枯萎的果树一样摇晃,把最后一只枯萎的苹果摇落在地上。

“这是什么,这是什么无以名状、不可思议、神秘可怕的东西;是什么欺诈的、隐秘的主人和残忍无情的暴君在支配着我;让我违背所有自然的爱慕与渴望,这样一直冲啊、挤啊、塞啊;鲁莽地随时准备做出我的本心不敢做出的事情?是亚哈,亚哈吗?是我,是上帝,还是什么人,举起了这只胳膊?但是,如果伟大的太阳不是靠自身在运转,而只是天上一个听差的小厮,如果不是依靠某种无形的力量,连一颗星星都不能旋转;那么,这颗小小的心脏又怎么能跳动,这个小小的脑袋又怎么能思考,除非是上帝让它跳动,让它思考,让它活着,而不是我。老天在上,老兄,我们在这个世界上转了又转,像那边的绞盘,而命运就是手杆。瞧!那始终微笑着的天空,那始终深不可测的大海!看!看那边的金枪鱼!谁让它对那飞鱼又追又刺?谋杀犯到哪里去了,老兄!法官自己都被拖上了法庭,谁来判决?不过,这风很柔和,很柔和,这天色也很柔和;现在空气闻起来像是从遥远的草地上吹来的;安第斯山坡下的什么地方有人在晾干草,斯塔巴克,割草人正在新割的草堆中睡觉。睡觉吗?唉,我们不管怎样操劳,最后都会睡到田野里去。睡觉?是的,而且还在一片青葱中腐烂,就像去年抛下的镰刀,留在割了一半的草丛中——斯塔巴克!”

但是,因绝望而面色惨白如同死尸一般的大副,此时已经偷偷走开了。

亚哈穿过甲板,从另一侧的船舷向下凝视,可是,水中倒映出的两只死死盯着他的眼睛,让他吃了一惊。原来是费达拉,一动不动地斜靠在同一条栏杆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