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〇一章 玻璃酒瓶(第2/2页)

但是,你会纳闷,为什么“塞缪尔·恩德比号”,还有其他一些我知道的英国捕鲸船——尽管不是全部——都是如此出名、如此好客的船呢;牛肉、面包、罐头,传来传去,还有笑话接连不断;宾主不知疲倦地吃喝谈笑,为什么会这样呢?我会告诉你的。英国捕鲸船上的这种兴高采烈的气氛是历史研究的一个好课题。在有所需要的时候,我是不会吝于做一番捕鲸史的研究的。

在捕鲸业上,荷兰人、西兰人和丹麦人都领先于英国人;英国人从他们那里继承了许多捕鲸业中现在还在使用的术语;而且,还继承了他们大吃大喝的浓厚古风。因为,一般情况下,英国商船会对它的水手精打细算;但是英国捕鲸船不是这样。因此,在英国,捕鲸船上的这种兴高采烈的气氛既不正常又不自然,而是偶然和特殊情况;所以,一定有某种特殊的渊源,要在这里提出来,并在今后加以进一步的说明。

我在研究捕鲸史时,偶然发现了一本荷兰古书,从它那股发霉的鲸油味来看,我知道它一定是关于捕鲸船的书。书名是“Dan Coopman”,我由此推断,这一定是捕鲸业中某位阿姆斯特丹箍桶匠珍贵无比的回忆录,因为每艘捕鲸船上都必须配备一名箍桶匠。我看见它是一个名叫菲兹·斯瓦克哈默的人写的,这更加强化了我的观点。但是,我的朋友斯诺黑德博士,一个非常有学问的人,桑塔·克劳斯大学和圣波特大学的低地荷兰语及高地德语的教授,我让他来翻译一下这部作品,给了他一盒鲸油蜡烛作为酬劳——这位斯诺黑德博士一看到这本书,就向我说,“Dan Coopman”指的并不是“箍桶匠”,而是“商人”。简而言之,这本博学的低地荷兰语古书写的是荷兰的商业;而且,除了许多其他主题,它还饶有兴味地讲到了捕鲸业的事情。在题为《斯米尔》或《油脂》的这一章中,我发现了一个很长很详细的清单,记录了一百八十艘荷兰捕鲸船的食品室和酒窖的全部配给,从斯诺黑德博士翻译的清单中,我抄录了如下内容:

四十万磅牛肉

六十万磅弗里斯兰猪肉

十五万磅鱼干

五十五万磅饼干

七万两千磅软面包

两千八百小桶黄油

两万磅特克赛尔和莱顿奶酪

十四万四千磅奶酪(大概是劣质品)

五百五十安克注30杜松子酒

一万零八百桶啤酒

大多数统计表读起来都非常枯燥,可是,眼前的这个却不然,因为读者满眼都是大桶小桶瓶瓶罐罐的美酒佳肴,让人兴高采烈,受用不尽。

当时,我花了整整三天,专心消化这些啤酒、牛肉和面包,期间也顺带生出了许多深奥的思想,堪称是一种先验的和柏拉图式的应用;而且,我还编写了自己的辅助用表,涉及到在那古老的格陵兰和斯匹茨卑尔根群岛的捕鲸业中,每个低地荷兰标枪手所消耗的鱼干等等的可能数量。首先,黄油与特克赛尔和莱顿奶酪的消耗量,似乎就颇为惊人。不过,我把其中原因归结为他们天生喜欢吃油的本性,他们所从事的职业更加强了这种天性,尤其是他们要在酷寒的北极海域,在爱斯基摩人故乡的沿海一带追捕猎物,那些快活的土著就是用满杯的鲸油来彼此干杯的。

啤酒的消耗量也很大,有一万零八百桶。因为北极捕鲸只能在那个地区的短暂夏季中进行,这样一来,一艘荷兰捕鲸船的整个巡航时间,包括往返斯匹茨卑尔根群岛的短途航行,都只有三个月零几天。比如说,假定有一百八十艘船,每船按三十人计,我们就总共有了五千四百名低地荷兰水手;所以,我说,我们正好每人有两桶啤酒,以供十二个星期之用,不包括那五百五十安克杜松子酒分摊到他名下的可观数量。那么,你可以想见,无论是杜松子酒还是啤酒,这些喝得烂醉的标枪手,是否适合站在小艇艇首,瞄准飞奔的鲸鱼呢;这看来有点不大可能。不过,他们的确瞄得很准,也投中过鲸鱼。请记住,这是在遥远的北方,啤酒很适合他们的体质;在赤道上,在我们南方捕鲸业中,啤酒只会使标枪手在桅顶上昏昏欲睡,在小艇上酩酊大醉,会给楠塔基特和新贝德福德带来惨重的损失。

可是不要再说了,这已足够说明两三百年前荷兰捕鲸者的生活是极其奢侈的;而英国捕鲸者也没有忽略这么杰出的榜样。因为,他们说,在驾驶空船巡航时,如果你得不到什么更好的东西,至少也要搞一顿丰盛的晚餐。玻璃酒瓶就是这样倒空的。

注30 安克(anker),荷兰容量名,约十加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