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水箱和水桶(第2/2页)

“哈!哈!”达戈突然从空中摇荡着的栖身处叫道,叫声打破了寂静,我们从船边向远处望去,只见一只胳膊从碧波中笔直伸出,这真是一个奇怪的景象,就仿佛从青草覆盖的坟墓中伸出了一只胳膊。

“两个!两个!——是两个!”达戈又狂喜地大叫起来。不多一会儿,就看见奎奎格勇敢地用一只手击水,另一只手抓着那印第安人的长发。他们被拖上一旁等待的小艇,随后立即被弄上了大船。但是,塔什特戈很长时间才苏醒过来,奎奎格也显得有气无力。

那么,这个了不起的营救行动是如何完成的呢?原来,奎奎格手持利刀,随着缓慢下沉的鲸头潜下水去,在靠近鲸头底端的地方从侧面狠刺了几刀,豁开一个大洞,然后丢下刀,把他的长胳膊尽量伸到里面,上下摸索,抓住可怜的塔什特戈的头,把他拽了出来。他断言,最初伸手进去时,他摸到的是一条腿,他知道不应该让腿先出来,那样会惹来大麻烦;——便把腿又塞了回去,很灵巧地连举带抛,让那印第安人翻了个筋斗,就这样,他第二次动手拽时,那印第安人就按照管用的老方法——头先脚后地出来了。至于那只大鲸头,反正已经汲得差不多,就由它去了。

就这样,凭借奎奎格的勇气和技巧高超的助产术,塔什特戈的获救,或者毋宁说是塔什特戈的出生,才得以在最为棘手、显然无望的困境中克尽全功;这是绝不应该忘记的一课。助产术应该与击剑、拳击、骑马和划船这样的课程一同讲授。

我知道,这个该黑德佬的古怪冒险,在有些陆地人看来,肯定是难以置信的,尽管他们自己可能就见过或是听到过有人落进岸上的水箱;这样的意外并非难得发生,而且,考虑到抹香鲸头上那口深井的井沿格外滑溜,这个印第安人的遭遇就更不是没有理由了。

但是,万一有人聪明地追问道,既然抹香鲸头内部薄如细纱、互相渗透的组织,是它身上最轻也是最像软木塞的部分,而你却让它在比重大得多的元素中下沉,这是怎么回事?你这就错了。根本不是那样,让我来告诉你吧;可怜的塔什特戈掉进去的时候,鲸鱼脑箱里那些很轻的物质基本上已经汲空了,所剩无几,只留下了密实的腱质井壁——一种双层焊合又锤打而成的物质,正如我以前说过的,比海水要重得多,一坨这样的东西沉在水里,几乎就像铅块一般。实际上,鲸头没有割掉的其他部分牵制了这种物质快速下沉的趋势,以至于它沉得很慢,可以说,这反而给奎奎格提供了良机,得以在运动中从容实施他敏捷的助产术。不错,这真是一次运动中的接生,就是这样。

那么,如果塔什特戈在那鲸头中丧生,那可就是一次非常尊贵的死亡了;在无比洁白、无比芬芳的鲸脑油中窒息而死,装棺入殓,埋葬在大鲸秘密的内室和至为神圣的处所。能令人欣然想起的只有一个更为甜蜜的结局——俄亥俄州一个采蜜人的甜美死亡,他在一棵空心大树上发现了大量蜂蜜,身子探进去太多,竟被蜂蜜吸了进去,满身香气地死掉了。你想想,有多少人同样落进了柏拉图的蜂蜜脑袋,甜蜜地葬身在那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