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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脱了大衫,轻手蹑脚的到厨房去,找他旧日谋生活的工具:筐子,绳子,扁担。他不知道,能否找到它们,因为他已不记得它们是早已被扔出去,或是被韵梅给烧了火。

韵梅轻轻的走进来:“哟!爷爷在这儿干什么呢?”“啊——”被这么忽然的一问,老人仿佛忘了自己是在干什么呢。假装的笑了笑,才想起来:“我的筐子扁担呢?”“什么筐子扁担?”韵梅根本不记得这里有过那些东西。“哼!我什么小生意都作过!庚子那年,我还卖过枣儿呢!我要我作生意用的筐子扁担!”

“干什么呢?爷爷!”韵梅的大眼睛睁得很大,半天也没眨巴一下。

“我作小买卖去!不能走远了,我在近处磨蹭;不能挑沉重的,我弄点糖儿豆儿的;一天赚三毛也好,五毛也好;反正我要卖点力气,不能等着饿死,也不能光分吃你们的粮!”“爷爷!”韵梅一时想不出话来,只这么叫了一声,声音相当的大而尖锐。

听了这声音喊叫,小顺儿,妞子,和天佑太太全跑了来。

被大家围住,老人把话又说了一遍,说得很客观,故意的不带感情,为是使大家明白:事情是事情,不必张牙舞爪。

听罢,大家都默默相视,小妞子过去拉住老人的手。天佑太太知道她必须先发言:“我们不能教您老人家去!事情不好办是真的,可是无论怎说,我们得想法子孝顺您!还说您的筐子扁担呢,横是搁也搁烂了!”

小顺儿与妞子一齐响应:“太爷爷,不去!”

韵梅也赶紧说:“等等瑞宣,等他回来,大家伙商议商议。”

她回头叫小顺儿:“小顺儿,搀着他老人家!”

这样捧着哄着的,大家把老人送到他的屋中去。

躺在床上,老人把自己从前的奋斗史一五一十的说给孩子们听,而没敢提到现在与将来,因为对现在与将来他已毫无办法。

晚上瑞宣回来,韵梅和婆婆赶紧把老人的事告诉了他。他楞了半天,然后干笑了一下,没法说出任何话来。

祁老人,说也奇怪,并没向长孙再说那件事。祖孙的眼光碰到了一处,就赶紧移开;唇刚要动,就又停住。结果,大家都很早的就睡下,把委屈,难堪,困难,都交给了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