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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咒我,咒吧!”晓荷咬上了牙。“你咒不死我,我就给桐芳办丧事!谁也拦不住我!”

“我就拦得住你!”大赤包拍着胸口说。

“妈!”招弟看不过去了。“妈,桐芳已经死了,何必还忌恨她呢?”

“噢!你也向着她?你个吃里爬外的小妖精!在这儿有你说话的份儿?你是穿着行头教人家拿进去的,还在这儿充千金小姐呀?好体面!我知道,你们吃着我,喝着我,惹出祸来,得我救你们,可齐了心来气我!对,把我气死,气死,你们好胡反:那个老不要脸的好娶姨太太,你,小姐,好去乱搭姘头!你们好,我不是东西!”大赤包打了自己一个嘴巴,打得不很疼,可是相当的响。

“好吧,不许我开口呀,我出去逛逛横是可以吧?”招弟忘了改过自新,想出去疯跑一天。说着,她便往外走。“你回来!”大赤包跺着脚。

“再见,爸!”招弟跑了出去。

见没有拦住招弟,大赤包的气更大了,转身对晓荷说:“你怎样?”

“我?我去找尸首!”

“你也配!她的尸首早就教野狗嚼完了!你去,去!只要你敢出去,我要再教你进这个门,我是兔子养的!”

这时节,亦陀在里间已一气吸了六七个烟泡儿。他本想忍一个盹儿,可是听外面吵得太凶了,只好勉强的走出来。一掀帘,他知道事情有点不对,因为晓荷夫妇隔着一张桌子对立着,眼睛都瞪圆,象两只决斗的公鸡似的,彼此对看着。亦陀把头伸在他们的中间,“老夫老妻的,有话慢慢的说!都坐下!怎么回事?”

大赤包坐下,泪忽然的流下来。她觉得委屈。好容易盼来盼去把桐芳盼死了,她以为从此就可以和晓荷相安无事,过太平日子了。哪知道晓荷竟自跟她瞪了眼,敢公然的背叛她,她没法不伤心。

晓荷还立着。他决定打战到底。他的眼中冒着火,使他自己都有点害怕,不知道自己从哪儿来的这么多的怒气。

大赤包把事情对亦陀说明白。亦陀先把晓荷扶在一张椅子上坐好,而后笑着说:“所长的顾虑是对的!这件事绝对不可声张。咱们都掉下去,受了审问,幸而咱们没有破绽,又加上所长的奔走运动,所以能够平安的出来。别以为这是件小事!要是赶上‘点儿低’,咱们还许把脑袋耍掉了呢!桐芳与咱们不同,她为什么死在那里?没有人晓得!好家伙,万一日本人一定追究,而知道了她和咱们是一伙,咱们吃得消吃不消?算了吧,冠先生!死了的不能再活,咱们活着的可别再找死;我永远说实话!”

冠家夫妇全不出声了。沉默了半天,晓荷立了起来,要往外走。

“干什么去?”亦陀问。

“出去走走!一会儿就回来!”晓荷的怒气并没妨碍他找到帽子,怕脑袋受了风。

大赤包深深的叹了口气。亦陀想追出去,被她拦住。“不用管他,他没有多大胆子。他只是为故意的气我!”

亦陀喝了碗热茶,吃了几块点心,把心中的话说出来:“所长!也许是我的迷信,我觉得事情不大对!”“怎么?”大赤包还有气,可是不便对亦陀发作,所以口气相当的柔和。

“凭咱们的地位,名誉,也下了两天狱,我看有点不大对!不大对!”他揣上手,眼往远处看着。

“怎么?”大赤包又问了声。

“伴君如伴虎啊!人家一翻脸,功臣也保不住脑袋!”“嗯!有你这么一想!”

“我看哪,所长,赶快弄咱们的旅馆,赶快加紧的弄俩钱。有了底子,咱们就什么也不怕了。人家要咱们呢,咱们就照旧作官;人家不要咱们呢,咱们就专心去作生意。所长,看是也不是?”

大赤包点了点头。

“小崔太太打算扯咱们的烂污,那不行,我马上过去,给她点颜色看看!”

“对!”

“办完这件事,我赶紧就认真的去筹备那个旅馆。希望一开春就能开张。开了张,生意绝不会很坏。烟,赌,娼,舞,集聚一堂,还是个创举!创举!生意好,咱们日进斗金,可就什么也不怕了!”

大赤包又点了点头。

“所长,好不好先支给我一点资本呢?假若手里方便的话。现在买什么都得现款,要不然的话,咱们满可以专凭两片子嘴皮就都置备齐全了。”

“要多少呢?”

亦陀假装了的想了想,才说:“总得先拿十万八万的吧?先别多给我,万一有个失闪,我对不起人!亲是亲,财是财!”“先拿八万吧?”大赤包信任高亦陀,但是也多少留了点神。她不能不给他钱,她不是摸摸屁股,咂咂手指头的人。再说,亦陀是她的功臣。专以制造暗娼一项事业来说,他给她就弄来不止八万。对功臣不放心,显然不是作大事业,发大财的,道理与气派。可是,她也不敢一下子就交给他十万二十万。她须在大方之中还留个心眼。她给了他一张支票。亦陀把支票带好,奔了四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