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瑞丰走了出去。坐上车,他觉得有点不是劲儿。大赤包刚才对他很冷淡啊。她没安慰他一句,而只催他走;冷淡!呕,对了!他刚由家中逃出来,就到三号去,大赤包一定是因为怕受连累而以为他太荒唐。对,准是这么回事!瑞宣太胡闹了,哼!你教人家抓去不要紧,连累得我老二也丢了人缘!这么一盘算,他有点恨瑞宣了。

小崔忽然说了话,吓了瑞丰一跳。小崔问:“先生,刚才你怎么到了家,可不进去?”

瑞丰不想把事情告诉小崔。老孟老郭必定不愿意他走漏消息。可是,他存不住话。象一般的爱说话的人一样,他先嘱咐小崔:“你可别对别人再说呀!听见没有?瑞宣掉下去了!”

“什么?”小崔收住了脚步,由跑改为大步的走。

“千万别再告诉别人!瑞宣教他们抓下去了!”

“那么,咱们是上南海,还是……不是得想法赶紧救他吗?”

“救他?连我还差点吃了挂误官司!”瑞丰理直气壮的说。

小崔的脸本来就发红,变成了深紫的。又走了几步,他放下了车。极不客气的,他说:“下来!”

瑞丰当然不肯下车。“怎回事?”

“下来!”小崔非常的强硬。“我不伺候你这样的人!那是你的亲哥哥,喝,好,你就大撒巴掌不管?你还是人不是?”

瑞丰也挂了火。不管他怎样懦弱,他也不能听车夫的教训。可是,他把火压下去。今天他必须坐着包车到南海去。好吗,多少多少人都有汽车,他若坐着雇来的车去,就太丢人了!他宁可吃小崔几句闲话,也不能教自己在南海外边去丢人!包车也是一种徽章!他假装笑了:“算了,小崔!等我见完了特使,再给瑞宣想办法,一定!”

小崔犹豫了一会儿。他很想马上回去,给祁家跑跑腿。他佩服瑞宣,他应当去帮忙。可是,他也想到:他自己未必有多大的能力,倒不如督催着瑞丰去到处奔走。况且瑞宣到底是瑞丰的亲哥哥,难道瑞丰就真能站在一旁看热闹?再说呢,等到瑞丰真不肯管这件事的时候,他会把他拉到个僻静的地方,饱打一顿。什么科长不科长的,揍!这样想清楚,他又慢慢的抄起车把来。他本想再钉问一句,可是既有“揍”打底儿,他不便再费话了。

一路上,瑞丰没再出一声。小崔给了他个难题作。他决定不管瑞宣的事,可是小崔这小子要是死不放松,就有点麻烦。他不敢辞掉小崔,他知小崔敢动拳头。他想不出办法,而只更恨瑞宣。有瑞宣这样的一个人,他以为,就足以使天下都不能安生!

快到南海了,他把心事都忘掉。看哪,军警早已在路两旁站好,里外三层。左右两行站在马路边上,枪上都上了刺刀,面朝着马路中间。两行站在人行道上,面也朝着马路。在这中间又有两行,端着枪,面朝着铺户。铺户都挂出五色旗与日本旗,而都上着板子。路中间除了赴会的汽车,马车,与包月的人力车,没有别的车,也没有行人;连电车也停了。瑞丰看看路中心,再看看左右的六行军警,心中有些发颤。同时,他又感到一点骄傲,交通已经断绝,而他居然还能在马路中间走,身分!幸而他处置的得当,没教小崔在半途中跑了;好家伙,要是坐着破车来,军警准得挡住他的去路。他想蹬一下车铃,可是急忙收住了脚。大街是那么宽,那么静,假若忽然车铃一响,也许招出一排枪来!他的背离了车箱,直挺挺的坐着,心揪成了一小团。连小崔也有点发慌了,他跑得飞快,而时时回头看看瑞丰,瑞丰心中骂:“该死!别看我!招人家疑心,不开枪才怪!”

府右街口一个顶高身量的巡警伸出一只手。小崔拐了弯。人力车都须停在南海的西墙外。这里有二三十名军警,手里提着手枪,维持秩序。

下了车,瑞丰遇见两个面熟的人,心中安静了一点。他只向熟人点了点头,凑过去和他们一块走,而不敢说话。这整个的阵式已把他的嘴封严。那两个人低声的交谈,他感到威胁,而又不便拦阻他们。及至听到一个人说:“下午还有戏,全城的名角都得到!”他的话冲破了恐惧,他喜欢热闹,爱听戏。“还有戏?咱们也可以听?”

“那可就不得而知了,科长阶级有资格听戏没有,还……”那个人想必也是什么科长,所以惨笑了一下。

瑞丰赶紧运用他的脑子,他必须设法听上戏,不管资格够不够。

在南海的大门前,他们被军警包围着,登记,检查证章证件,并搜检身上。瑞丰并没感到侮辱,他觉得这是必须有的手续,而且只有科长以上的人才能“享受”这点“优遇”。别的都是假的,科长才是真调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