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梦的工作机制 一 浓缩作用(第2/3页)

分析到这里,我尝试着总结梦“显露的内容”与“隐藏的内容”的关系。后者作为一个整体,操纵了前者的选择过程,只允许那些最能体现自己意志的概念元素进入梦中。“隐藏的内容”能够把自己的意志渗透到每一个元素中。如果把这个过程比喻成国家权力机关的选举,那么,它不是民主式的由各选区推选议员,而是独裁式的指定。每个议员(梦中显露的元素)都与幕后的操纵者们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二)“一个美梦”

这是一位幽闭恐惧症患者的梦例。在他的梦里,多种观念复杂地联系在了一起。他梦见,“我们一伙人在X大街上开车。街边的一家旅馆(实际上不存在)里正在演戏。我一会儿是观众,一会儿又是演员。戏演完后,我们必须换好服装,然后返回城里。一部分人被带到楼下的房间里,另一部分人则被带到了楼上。我的哥哥在楼上,我在楼下。这时候,大家突然吵了起来。因为楼下的人还没换好衣服,所以楼上的人无法下楼,这让他们很生气。哥哥他们太性急了(这部分描述很模糊),这让我很恼火。何况,楼上和楼下的人员安排是事先已经决定好了的。然后,我独自沿着X大街向城市方向走去。中间要经过一片山坡,我举步维艰,感到喘不过气来,似乎在原地动弹不得(这一段记得非常清楚)。一位年长的绅士走过来,开始辱骂意大利国王。到了山顶后,我走得就很轻松了。”

我首先从病人记得最清晰的部分——爬山时感觉很困难入手。病人那段“爬山时很困难,到了山顶后感觉很轻松”的描述,让我不由自主地想起了阿尔芬斯·都德在《萨福》中的一段文字。文字精彩地描述了某位年轻男子抱着情妇上楼的感受——刚开始轻如鸿毛,越往上爬,对方的身体就越重。这段文字的意思是,年轻男人不要轻易跟出身卑微且来历不明的女子私订终身,否则感情生活会越来越艰难。据我了解,病人曾经跟某位女演员(当时演员的社会地位很低——编译者注)纠缠不清,直到最近才断绝了往来。

当然,我不敢肯定这种“直觉”判断是否正确。毕竟,我联想到的情节与病人的描述完全相反。但病人的回答很是出乎我的意料。做梦的前一天,他看过一部名为《维也纳巡礼》的戏,里面的情节与我的猜测完全一致。

随后,分析的思路围绕着女演员展开。女演员确实住在X大街,但这条街上根本没有旅馆。病人告诉我,他们曾经在维也纳的一个小旅馆里过夜。他还清晰地记得自己当时对出租车司机说:“我很幸运,这里没有发现跳蚤(这是他很恐惧的一种生物)。”司机回答说:“这哪算得上旅馆,只不过是个客栈!”

“客栈”一词让他联想起了一句诗:“最近我寄居在一家客栈,店主人非常和善!”原诗中,店主人指代的是一棵苹果树。这让他又联想到另一段“浮士德与魔女对话”的诗:“以前我做过一个美梦/一棵苹果树出现在梦中/两个美丽的苹果闪闪亮/我被它吸引/爬到树上。”很显然,苹果树和两个苹果意味着女人。让病人在梦里神魂颠倒的,可能正是女演员那美丽的乳房。

当然,乳房的印象也可能暗指儿时的乳母——对婴儿来说,乳母的双乳就像是客栈。从这个角度考虑,爬山的那段描述很可能与《萨福》的描述相反——不是男子抱着女人上楼,而是女子抱着男子爬楼梯。这种情形完全可能在乳母与婴儿的身上发生。因此,我基本可以断定该梦“隐藏的内容”是,与社会底层人物发生性关系是很危险的。

那么,病人梦中关于哥哥的印象又意味着什么呢?据我所知,他的哥哥已经没落了(维亚纳方言称之为“在楼下”),不如他有地位。病人在描述自己的梦时,很忌讳“楼下”这类词的使用。因此,这部分颠倒的内容必然隐藏着什么。正如《萨福》的题目暗示女同性恋一样,梦中的“楼上”、“楼下”可能也暗示着一些性关系的幻想。这种受到压抑的欲望,跟病人的神经症也有很大关系。哥哥可能是所有情敌的代表,在这个梦里,他与“下等人——上流社会”、《维也纳巡礼》的剧情、吃奶的婴儿等概念存在着联系。

总之,对这个梦的分析又一次证明,梦“显露的内容”与“隐藏的内容”之间存在着多重的联系。梦的浓缩作用正是通过这种多重的联系实现的。后者就像是一串线索,可以牵引出梦背后的大量概念。比如,艾玛的例子中,她的视觉形象没有改变,但却包含了很多的含义:她的态度来自于另外一位态度温顺的病人;她白喉病的症状代表了我的大女儿,还代表了一位与我女儿重名的病人;她结核病的症状代表了儿童医院的一个小孩等。我因为艾玛而联想到了许多人,但她们的形象都没有实际出现在梦中。因此,艾玛实际上是个“集合形象”,变成了其他人物特征的集合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