琼奴传(第2/3页)

于是双方从此离散,南北音讯不通。不久,沈必贵去世,沈家家道衰落,只留下童氏母女,住在简陋的茅草店里,在路旁卖酒为生。

虽然是在患难之中,琼奴已不再有往日的容貌仪态,但是毕竟年青,素质纯美,终究与一般人不同。有一个姓吴的指挥使,想娶她为妾,童氏用已经许配了人家为借口来推辞。吴指挥知道其中的缘故,派媒婆对她们说:“徐苕郎到辽阳守边,死生不知,即使安然无恙,又怎么能千里迢迢到这里来成婚呢?与其苦守空房,蹉跎岁月,还不如嫁给我,保你母女享用不尽,也不虚度了一生。”琼奴坚决不肯。吴指挥又派媒婆传话,并用官府来逼迫琼奴就范。童氏十分害怕,就与琼奴商议:“自从苕郎北去,已经五年了,天涯海角,书信断绝,真所谓‘君处北海,寡人处南海,风马牛不相及也’。你的终身大事,恐怕要成泡影,何况你父亲又突然去世,我们流落他乡,权贵豪门虎视眈眈,想要强行下聘,我们孤儿寡母的,有什么办法阻挡呢?”琼奴哭着说:“徐家遭受祸害,本来都是由于我的缘故,倘若我再另外嫁人,背弃他们,是不道义的。况且人不同于禽兽的地方,是因为有诚信,抛弃旧日的相好而去寻求新欢,这是忘掉诚信,如果忘掉诚信,那就连猪狗都不如。女儿只有一死而已,怎么肯再嫁给别人呢?”于是赋《满庭芳》词一首表示决心:

彩凤群分,文鸳侣散,红云路隔天台。旧时院落,画栋积尘埃。谩有玉京离燕,向东风似诉悲哀。主人去,卷帘恩重,空屋亦归来。

泾阳憔悴女,不逢柳毅,书信难裁。叹金钗脱股,宝镜离台。万里辽阳郎去也,甚日重回?丁香树,含花到死,肯傍别人开?

当夜,琼奴就在自己的房间里上吊自杀了,母亲发觉后急忙把她解救下来,过了很长时间,才苏醒过来。吴指挥听说了这件事,大为震怒,派手下的人把酿酒的器皿全部打碎,又把她们赶到别的地方去住,打算折辱她们。当时,有一个年老的驿卒杜君,也是常山人,沈必贵活着的时候与他很要好,他可怜童氏母女孤苦伶仃,就把驿站里的一间廊屋借给她们安身。

一天,有三四个穿着军服的士卒到驿站投宿。杜君问他们从哪里来,其中一个人回答道:“我们是辽东某驻防军的士兵,被差往南海招兵,暂时到这里借宿而已。”

正巧童氏站在帘子后面,发现他们中有一个青年,特别敦厚谨慎,样子也不大像士兵,他走来走去,好几次注视童氏,脸上凄惨的神色十分明显。童氏心里一动,就走出来问他:“你是谁?”回答说:“我姓徐,是浙江常山人,小时候父亲曾经为我聘求同乡沈必贵的女儿,给我作妻子,还没来得及成亲两家就出了事:沈家发配南海,而我家到辽东戍边,不通音讯好几年了。刚才我进入驿站,见了您的相貌,与我的丈母非常相似,所以不知不觉感慨悲伤起来,并没有其他缘故。”

童氏又问:“沈家如今在哪里?他女儿叫什么名字?”青年回答道:“沈家女儿名叫琼奴,表字润贞,议亲时年纪才十四岁,如今算起来,应当十九岁了。只是不记得他们居住在哪个州郡,已经难以寻找了。”童氏进屋告诉琼奴,琼奴说:“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是老天有眼啊!”

第二天,她把那个青年叫到房间里,细细盘问,果然是徐苕郎,不过现在已经改名叫徐子兰了,至今还没有娶亲。童氏大声啼哭,说:“我就是你的岳母,你的岳父已经亡故,我们母女流落到这里,真是万死一生,没有想到今天还能够相见。”于是童氏把这事告诉杜君和徐苕郎的同伴,大家都感叹不已,认为是前世的缘分。杜君于是凑钱备礼,给徐苕郎完婚。

举行婚礼的那天晚上,喜悦掩盖不了悲哀,琼奴畅诉内心的感情,不胜凄惨悲凉。于是朗诵杜甫的《羌村》诗道:“‘夜阑更秉烛,相对如梦寐。’这两句诗真好像是为我们今天的情境而写的。”徐苕郎真诚恳切地安慰她说:“不要太伤感,让我们好好对待彼此,姑且等待来年,我带你们一同回辽东,那么我们夫妻的鱼水欢情,就能天长地久了。”

婚礼之后,徐苕郎的同伴中有一个丁总旗,是一个忠厚的好人,他对徐苕郎说:“你正新婚燕尔,不便离开妻子,征兵的差使,你就不必前去了,我们会分头到各州府投递公文。你好好照顾家室,暂且在此地等待,等我们把公事办完,再一起回辽东。”于是徐苕郎摆设酒席给他们饯行,然后这几个人就起程办公事去了。

不料吴指挥知道了这件事,就以逃兵为借口,把徐苕郎逮捕下狱并且用杖刑打死了他,然后把尸体藏在砖窑内,又派媒婆去恐吓童氏说:“你女婿已经死了,你可以断绝这个念头了,我将选择吉日来迎娶你的女儿,如果再不顺从,一定要对你们下毒手。”媒婆请求她们允诺以便回去复命,琼奴让母亲先答应他们,媒婆离去后,琼奴就对母亲说:“女儿如果不死,必然要遭受吴指挥的暴行污辱,我只有等今夜自杀这一条路了!”童氏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