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夜行录(第2/2页)

马期仁言道:“真是应该赞许像你这样守节的妇人,更应该秉笔直书来振奋风俗,却让沉默不彰,九泉之下怎么会不抱恨、含冤于百世之后呢?我虽文才平平,但是愿意为你显扬事迹。只担心此事已经传说很久了,世人都很了解旧说,一旦纠正,会让人怀疑。我想知道你们的姓名,以此来补正史官的缺失,不知道可以吗?”那青年听了,不高兴地说:“如果显扬我们的姓名于人间,那么,我们更加抱愧得没有尽头了,这不是我们所希望的。”马期仁问:“那怎么办呢?”青年说:“只求把以前人们讹传的事,辨正一下就足够了。”马期仁又问道:“历史上说宁王十分明智,辞让太子之位,堪称李唐宗室中的杰出人物,难道他会做这等不仁道的事吗?”青年说:“他本就如此,有什么可奇怪的吗?在当时几个宗室王中,宁王还算得上是最喜欢读书好学的了。虽然他仗恃皇帝的恩宠,做些不仁的事,但看到我的妻子以礼守节,最终还是不能侵犯她。而其他宗室王的所作所为,那就更不值一提了。像岐王李范用餐,不设餐桌,以舞妓手捧器皿,让他品尝。申王李

在冷天把两只手放在歌伎的怀中取暖,从不烤火,一会儿就换好几个人。薛王李业则把木头雕刻成一个穿着青衣的美人,晚上宴饮时就摆设木人执持烛火,伎乐杂乱,歌舞繁多,那烛火特别奇怪,客人如果想纵情娱乐,烛火就自然熄灭,等事情完毕,烛火又重新燃起,也不知他玩的什么法术。像这样的事情,不胜枚举,穷奢极侈废弃了一切礼仪法度。如果我妻子落在他们手中,恐怕真就出不来了,从这个角度看,宁王的贤惠德行是可知的。”夫妇在酒宴完毕后各赠一首诗给马期仁,丈夫的诗为:

少年十五十六时,隐身下混屠贩儿。乍可无营坐晦迹,不说有学行求知。

四时活计看垆鏊,八节欢情对酒卮。紫糖旋泻光滴乳,白面新和软截脂。

大堪纳吉团遮筥,小可充盘圆叠棋。火中幻出不亏缺,素手纤纤擎日月。

汉贤逃难亲曾卖,今我和光还自匿。室中莱妇知同调,窗下儒仲敦高节。

自从结发共糟糠,长能举案供薇蕨。怡怡伉俪真难保,布服荆钗有人悦。

乐昌明镜一朝分,奉倩寸肠中夜绝。内家非是少明眸,外舍寒微岂好逑?

宝位鸿图既云让,柳姿蒲质底须留?贫贱只知操井臼,凡庸未解事王侯。

去剑俄然得再合,覆流信矣可重收。愿挥董笔祛疑惑,聊为陈人洗愧羞。

他妻子的诗为:

妾家阀阈本寻常,茆屋衡门环堵墙。辛勤未暇事妆饰,婉婉惟知佩礼章。

前年嫁得东邻子,博学多才贯经史。致身不愿取功名,鬻饼宁甘溷闾里。

朝朝日出肆门开,童子高僧杂遝来。得钱即已随闭户,促席相看同举杯。

何期忽作韩凭别,赴水坠楼心已决。红莲到处洁难污,白璧归来完不缺。

当代豪华久已亡,贞魂万古抱悲伤。烦公一扫荒唐论,为传梁鸿与孟光。

马期仁吟咏品鉴再三,随后放进袋中。那青年就让仆人引客人到东厢房休息。一会儿,只听得远方寺庙的钟声阵阵,还有邻村的雄鸡打鸣,天色发白,曙光渐起。马期仁睁眼,只见身沾湿淋淋的露水,马正在一旁不停地吃着草。他环顾四面,寂寥一片,宅院与众人都不见了。马期仁回去把诗呈送给汤、文两公看,他们都很欣赏,认为确实得唐诗真传,为使这些诗流传后世,命工匠把这两首诗镌刻在郡国东壁上。后来,马期仁果然凭借文才学问升官做了翰林,八十九岁才亡故,符合“前程似锦”的说法。汤铭之后来做了吉安太守,听说还经常对人们说起这件事的详细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