烧伞记(第3/4页)

其中一位问她:

“夫人,有何贵干?”

她不知说什么是好,结结巴巴地答道:

“我来……我来……是为……是为一桩灾难。”

这位先生彬彬有礼,指了指一把椅子,说:

“请您坐下,我马上就来跟您谈。”

他转向另外两位先生,接着他们原来的话题继续说:

“先生们,敝公司认为,对你们应赔偿的数目不能超过四十万法郎,你们要求我方再多付十万法郎,我们不能同意。再说,估价问题……”

那两位先生中的一位打断了他的话,说:

“先生,咱们先谈到这里,法庭会做出判决的。我们只好告辞了。”

那两人又是致意,又是握别,把告辞的礼数用尽后,才走出了房门。

啊,如果她有勇气跟着这两个人走出房间,她一定这么做了,她宁可临阵脱逃,放弃一切!但她能这么办吗?那位主管先生送客回来,对她欠了欠身,问道:

“夫人,有什么事需要我效劳?”

她嗫嗫嚅嚅,几乎说不出口:

“我来是为了……为了这件事。”

那位主管低头看了一下她递过来的那把伞,脸上流露出率真的惊讶神色。

她用哆哆嗦嗦的手,去解除箍在雨伞上的松紧带。经过好一番努力,终于将它解开,然后她猛地一下打开了支离破碎的伞架。

那位先生用同情的口气说:

“这伞确实坏得够呛。”

她有点迟疑地说:

“我花了二十法郎买的。”

“是吗?这么贵!”他惊讶地说。

“的确贵,它原来非常漂亮。我请您看看这伞现在毁成什么样子了。”

“很好,我看清楚了,毁得够厉害的。可是,我不知道这同敝公司有什么关系。”

她感到不安了,这家公司也许不赔偿小物件的损失,但她仍要一试,说:

“可是……它确实烧坏了……”

这位先生对此并不否认:

“确实烧坏了。”

她无言以对,张口结舌。这时,她猛然明白过来了,发觉自己忘了说明来意,就连忙补充说:

“我是奥莱依夫人。我们是在贵公司投了保的,我来此是要求赔偿损失的。”

她害怕对方会断然拒绝,连忙又补了一句:

“我只要求贵公司给我换个伞面。”

这位先生感到为难了,他说:

“可是……夫人……我们不是卖伞的,我们无法承担这类小修理的事。”

这小个子女人觉得自己已经定下了神,必须据理力争呀。那么就去争个水落石出吧!这时,她胆子壮了,坚持自己的要求说:

“我只是要求贵公司付修理费,我自己会去找人修理。”

这位主管显得有些尴尬,说:

“夫人,说实在话,这没有几个钱。从来没有人要求我们赔偿如此微不足道的损失。您应该明白,像手绢、手套、扫帚、旧鞋子所有这些东西,既不值钱,每天又容易被火烧毁,我们是无法赔偿的。”

奥莱依太太满脸涨得通红,火气直往上冲:

“可是,先生,去年十二月,我家壁炉失火,至少给我们造成了五百法郎的损失,我家的先生并没有向你们索赔,因此,贵公司今天为我这把伞支付修理费,是再公道不过的!”

主管先生看出她在说谎,就笑嘻嘻地对她说:

“夫人,您得承认,你们家的奥莱依先生遭受五百法郎的损失而不来索赔,却要我们赔偿五六个法郎的修理费,这不是咄咄怪事吗?”

奥莱依夫人方寸不乱,镇定如故,立即进行反驳:

“对不起,先生,那五百法郎的损失是由奥莱依先生掏腰包,这五六法郎的修理费,得由奥莱依夫人来承担,这不是一回事。”

那位先生看出来自己很难摆脱这个女人的纠缠,而且,一陷进她这个泥坑里,他整个一天就都完蛋了,于是,他口风松动了,说:

“请说说,火灾是怎么发生的。”

奥莱依太太感到胜利的曙光在望,就编起故事来:

“先生,在我们家的前厅里,有那么一个青铜器具,用来插伞与手杖。那一天,我回家后就把伞插在里面。我得告诉您,就在那铜器的上边,有一块放蜡烛与火柴的小板。我伸手拿来四根火柴,划了一根,没着。我又划了一根,着了,可立即又灭了,我又划了第三根,还是灭了。”

主管先生打断她,说了一句俏皮话:

“是政府批准上市的火柴吗?”

她没有听懂其中的弦外之音,只顾继续编下去:

“大概是吧,第四根火柴总算着了,我点上了蜡烛,就进卧房睡觉去了。可是,过了一刻钟光景,我似乎闻到了一股烧焦的气味。我这个人呀,从来就最怕火灾。要是我家出了什么事故,那绝不是因为我不小心!特别是自从刚才告诉您的那次壁炉失火事件之后,我总是提心吊胆地过日子,于是,我立即起床,走出卧室,到处寻找,像猎犬一样这里闻闻,那里闻闻。最后,才发现是伞烧着了。很可能是有一根火柴掉进去了,您瞧瞧,它烧成什么样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