瓦尔特·施那夫斯奇遇记(第2/4页)

他立即打定了主意:

“我要去投降当俘虏!”

他站起身来,决定刻不容缓去实施这个计划。但刚一站起来,他又呆立着不动了,心里又突然冒出令人烦恼的念头与新的顾虑。

他上哪儿才能当上俘虏呢?怎么去当呢?奔哪个方向去?一瞬间,一幅幅可怕的画面,一幕幕死亡的情景,全涌入了他的脑海。

他独自一人,头戴尖顶钢盔,在田野里乱闯,那肯定会碰到致命的危险。

如果碰到当地的农民呢?他们看见他这么一个掉队的普鲁士大兵,一个没有自卫能力的敌兵,肯定会把他弄死,就像弄死一条野狗似的!他们会用长柄叉、鹤嘴镐、镰刀、铁铲把他干掉!他们会狂热地发泄被侵占民族的一肚子愤恨,将他捣成一堆肉泥,一摊肉酱!

如果碰到法国的游击队呢?那批家伙可都是些无法无天、胡作非为的疯子,他们光为了开开心,光为了消磨时间,光为了取笑他的惨状,也会把他毙掉。想到这里,他觉得自己似乎已经背靠墙壁,面对着十多支步枪,黑圆黑圆的枪口正盯着他呢。

如果碰到法国正规军呢?他们的先头部队会把他当作对方一个胆大包天、狡诈非常的老油子侦察兵,肯定要把他射杀掉。他仿佛已经听见隐卧在荆棘丛中的法国兵,射出来的参差不齐的枪声,而他呢,暴露在一块田野中央,被子弹打得全身是孔,慢慢瘫倒在地,还可以感到一粒粒子弹钻进肉里的那种锐痛。

这么想着想着,他感到绝望极了,处境险恶,毫无出路,他无可奈何,又一屁股坐在地上。

夜幕突然降临,一片晦暗,万籁无声。他待在那里一动也不动。夜色中只要有一点轻微的陌生的声响,他都要吓得打哆嗦。正好有只兔子屁股擦到窝边发出了响声,险些吓得瓦尔特·施那夫斯拔腿就逃。猫头鹰的叫声,更是把他的心撕碎了,使他感到一阵阵突如其来的恐惧,其痛楚的程度实在不下于一道道伤口。他瞪着一双大眼,使劲在黑暗中搜索,他仿佛听见无时无刻都有人在走近他。

漫漫长夜,极为难熬,如同在地狱中受罪,他总算透过头顶上树枝所构成的顶棚,看见天空渐渐亮白。这时,他才感到浑身轻松,四肢舒畅,元气陡增;他的心境平静下来,眼睛一闭,立即就进入了梦乡。

当他一觉醒来,太阳好像已经升到了顶空,该是晌午时分了。田野上一片死寂,没有任何声响打破这份宁静;这时,瓦尔特·施那夫斯突然发现自己已经饥肠辘辘,难忍难熬。

他连连打了几个哈欠,他不禁想到了香肠,一想到在部队里吃的美味香肠,他就口水直流,胃里饿得发疼。

他站起身来,走了几步,感到两腿发软,只好重新坐下细细思量。他足足思量了两三个钟头,一时这么想想,一时又那么想想,翻来覆去,不断改变主意,变更决定,各式各样的理由,互相矛盾冲突,使得他摇摆不定,左右为难,无所适从,懊恼沮丧。

终于,他觉得有一个主意倒还合情合理,切实可行,那就是暗地伺候有个老乡打这里经过,只要那人手里没有武器,也没有带可以伤人的工具,他就赶紧迎上去,让对方明白他是来投降的,然后任对方处置。

于是,他脱下尖顶盔,因为怕那尖顶会暴露自己,然后小心翼翼把头探出了藏身的地沟。

四周,远远近近都没有一个人影。在右边的远处,有一个小村庄,屋顶上炊烟缕缕,这就表明有人在做饭!在左边的远处,一条林荫路的尽头,有一座巨大的城堡,它的两翼是高耸的塔楼。

他就这么一直等着,直到天黑;除了阵阵飞过的乌鸦外,什么也看不见,除了自己饥肠辘辘的声响外,什么也听不见,时光难熬,真叫人受不了。

夜幕又一次笼罩了他。

他在隐蔽处躺下,因为饿着肚子,睡得极不安稳,迷迷糊糊,噩梦不断。

晨光又重新照临他头上。他又开始进行守望。但田野上渺无人迹,跟昨天一样。这时,他心里突然产生了一种新的恐惧,那便是害怕饿死!他仿佛看见自己直挺挺地仰面躺在沟底,双目紧闭。接着,就有好些虫子,各种各样的小虫子纷纷爬到自己的尸体上来,开始咬肉吸血,它们一拥而上,全面侵袭,在他衣服的底下爬行攒动,噬食他冰凉的躯体,而一只乌鸦,正用坚硬的利喙,啄食他的双眼。

这么一想,他简直就要急疯了,他感到自己眼见就要饿得瘫痪了,再也走不动路。于是,他决定豁出性命,冒死一试,准备向村庄奔去投诚,正当此时,他看见三个老乡肩扛长柄叉,朝地里走去,他赶紧又缩回地沟里。

一直又到了夜幕降临大地的时候,他不失时机悄悄地爬出地沟,猫着腰,胆战心惊地朝远处的城堡走去,他宁肯去城堡而不愿去那个村庄,他觉得那里很可怕,就像有一窝老虎的洞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