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狗皮埃罗(第2/3页)

所谓“啃泥巴”,就是“去吃泥灰岩”。凡是不要的狗,本地人都把它们打发去吃泥灰岩。

在当地一片广阔的平原上,有一种窝棚,或者准确地说,是一种支撑在地面上的小小茅草顶棚,这就是采泥灰岩矿的坑口。这种大井坑陡直地深入地下约二十来米,从那里,还有一些长长的坑道深入矿层。

每年一次,到了给田里施加泥灰石的时候,才有人下到坑里去取料。平常日子,这种井坑的用处就是充当被抛弃的狗的坟场。人们只要从坑口附近走过,就可以听见悲怨的吠声、狂怒的号声、绝望的呻吟以及凄惨的求援声。

猎户与牧羊人喂养的狗,都惊恐地躲开这个传出声声惨叫的深坑。谁要是俯身朝下看,一股恶心的腐臭气味就会扑鼻而来。

在坑底的阴影里,不知发生了多少可怕的惨剧。

一条狗被扔下坑,仅靠以前那些狗的腐烂尸体为食,十天或十二天以后,它已经是奄奄一息了,这时突然又有一条狗被扔下坑来,这条新扔下来的狗当然比它大,也更强壮。于是坑底就有两条狗了,它们全都饿得发慌,眼里冒出凶光。它们互相盯视着,互相紧跟着,都犹豫不决,焦急不安。但是,饥饿催促它们动手。于是,它们开始斗起来了,斗了很久;斗得很惨烈,最后强者把弱者吃掉了,活生生地吃掉了。

把皮埃罗打发去“啃泥巴”的决定一做出,主仆二人就立即物色一个执行者,有个修路工人要价十个苏,才肯去跑一趟。勒费弗尔太太觉得这实在是太过分了。住在附近的一个打短工的,倒是只要五个苏,但太太还是嫌贵。萝萨萝丝发表意见说,不如由她们亲自送去,这样它在路上还不至于受虐待,也不会事先知道自己可怕的下场。于是,她们决定在天黑以后一道去实施这项决定。

执法的这天晚上,她们给皮埃罗准备了一盆好吃的肉汤,还加了一点黄油。皮埃罗吃得精光,一滴也不剩。当它正摇着尾巴表示高兴的时候,萝萨萝丝一把抓住了它,塞进自己的围裙里。

她们迈着大步,在平原上匆匆赶路,就像两个偷庄稼的贼。不久,她们看见了泥灰岩井坑。到了坑边,勒费弗尔太太俯身听听坑下有没有狗叫声。没有,坑里没有狗。这样,皮埃罗下去后,里面只有它这一条。于是,萝萨萝丝泪流满面地吻了吻皮埃罗,把它扔了下去。随即她们两人都俯下身子,竖起耳朵去听。

她们先听见一声闷响,接着是一声动物受伤时的厉声惨叫,随后是连续不断的低低的叫痛声,再后是绝望的求助声,是一条狗抬头望着坑口苦苦哀求的悲鸣声。

它汪汪地叫,唉,汪汪地叫个不停!

她们突然感到后悔,感到害怕,感到一种难以言状的极度恐惧。她们跑着逃离现场。萝萨萝丝跑得快,勒费弗尔太太跟在后边直喊:“等等我,萝丝,等等我!”

这天夜里,她们都做了可怕的噩梦。

太太梦见她坐在桌前吃饭,把汤盆盖子一打开,皮埃罗就从里面跳了出来,一口咬住了她的鼻子。

她惊醒后,似乎还听见汪汪的叫声。她仔细听了听,才知道是自己的错觉。

她重新入睡。在梦中又来到一条大路上,那条路很长很长,没有尽头,她顺着路走呀走呀。忽然,她看见路中央有一个大篮子,是老乡们经常拎的那种大篮子,丢在那里没人管!顿时,那篮子使她感到恐惧。

但是,她鼓起勇气,终于还是把篮子盖揭开,皮埃罗正蜷着身子待在篮子里,一口就把她的手咬住不放。于是,她就拼命逃,那条狗仍咬着她不松口,一直悬挂在她的手上。

噩梦吓得她几乎发疯,所以天一亮,她起床后就朝泥灰岩坑跑去。

皮埃罗在汪汪叫,它一直在汪汪叫,叫了一整夜。太太伤心地哭了起来,她以各种各样亲热的称呼叫唤它。皮埃罗也以一条狗所能发出的种种温柔亲热的声音回应太太。

于是,太太下定决心要把皮埃罗弄回来,并且要让它一直到死都过得快快活活。

她赶紧跑去找一个以挖泥灰石为业的掘井工人,把情况讲给他听,那人一声不吭地听着。等她讲完之后,他说:“您不是要您的小‘干’吗,那得付四个法郎。”

她吓了一跳,这时她对皮埃罗的歉疚、怜悯、悲痛全都一下子又飞到九霄云外去了。

“四个法郎!您不怕撑死您自己!四个法郎!”

那人以一口诺曼底土腔说:“我凭什么给您白干?我得把我那些绳索、绞车全都搬去,把它们架起来,再带我儿子一同下去,还保不定要被您那条该死的小‘干’咬上一口。我干这些难道只是为了要您高兴?当初,本来就不该把狗扔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