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第3/9页)

这座房的主人是个大块头,有点粗俗的苏格兰人,战前在意大利赚了一大笔钱,战争中因为表现得十分爱国,所以被封了爵。他的妻子是瘦弱苍白、出言尖刻的那种人,自己没有财产可管理,但不幸的是却要管着丈夫,约束他那些肮脏的拈花惹草行为。他是个难伺候的人,把仆人们折腾得够戗。不过自打上个冬天轻微地中了一次风之后,他现在好伺候多了。

别墅里住满了人。除了马尔科姆爵士和他的两个女儿,还住了另外七个人:一对苏格兰夫妇,也带着两个女儿;一位年轻的意大利伯爵夫人,是个寡妇;一位年轻的格鲁吉亚王子和一位还算年轻的英国牧师,他患过肺炎,在亚历山大男爵这里养病,顺便在此做牧师。那格鲁吉亚王子一文不名,但模样英俊,外加厚颜无耻,完全可以当私家车司机。还有,算了,不说他了!那伯爵夫人是个文静的小猫,在什么地方有自己的产业。那牧师是个头脑简单、没什么经验的白金汉郡教区牧师,把妻子和两个孩子留在了家里,算他幸运。古特赫利一家四口是殷实的爱丁堡中产阶级,实实在在地享受一切,什么都敢为,但又不冒丝毫的风险。

康妮和希尔达立即就决定不搭理那个王子。古特赫利一家大概和她们同类,挺实在,但了无情趣,两个女儿正待字闺中等着嫁出去呢。那牧师倒是个不错的人,就是过于谦恭了点。亚历山大男爵患了轻微的中风后快乐起来也显得十分笨拙,可这里聚集了这么多漂亮女人还是让他兴奋不已。他妻子库柏夫人是个娴静如猫的人,总也快活不起来。这可怜的人儿看每个女人的眼神都是那么警觉,这几乎成了她的第二天性。她还时不时地说上几句冷淡刻薄的话,以表示自己对人性抱以全然蔑视的态度。她对下人也是颐指气使,态度恶劣,不过就是表现得不那么张扬罢了,这一点康妮看出来了。她巧言令色,能让亚历山大男爵觉得他自己是这个地方的主子。希尔达则说他脑满肠肥,故作幽默,开的都是无聊的玩笑。

马尔科姆爵士在作画呢。不错,他仍然时不时地想画一张威尼斯湖景,这样的景色与他的苏格兰风景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所以一大早他就带着一大块画布划船出去,到他的“点儿”上去。过一会儿,库柏夫人会坐船去市中心,随身带着画簿和颜料。她是个执著的水彩画家,于是家里就挂满了玫瑰色的宫殿、光影暗淡的运河、高耸的拱桥、中世纪的建筑物等等。再晚一些时候,古特赫利一家,那王子,那位伯爵夫人,亚历山大男爵,有时候还包括林德先生,就是那位牧师,会到丽多岛的浴场去,在那儿洗海水浴,然后在午后一点半的时候回来吃午饭。

为住宿的客人举办的聚会无聊透顶。但她们姐妹两人倒无所谓,因为她们总是在外面活动。她们的父亲带她们去看画展,好几英里长的绘画能把人给看烦了。他还带她们到卢齐别墅去看他的老朋友,炎热的晚上他和她们一起去热闹地带皮亚萨,在附近的弗罗林咖啡馆喝咖啡,还带她们去剧院看哥尔多尼【4】的戏。水上游乐场灯火辉煌,人们在轻歌曼舞。这里是所有度假胜地中的度假胜地。丽多岛上充斥着晒红了的或穿着睡衣裤的肉体,看上去就像一海滩浮出水面来交配的海豹。皮亚萨人头攒动,丽多岛上人类的肢体拥挤不堪,太多的游船,太多的摩托艇,太多的汽船,太多的鸽子,太多的冷食,太多的鸡尾酒,太多讨小费的仆人,太多的语言在聒噪,太多太多太多的阳光,太浓重的威尼斯味道,一船又一船的草莓,太多的丝绸披肩,摊位上太多的切成大片牛排似的西瓜,总之太多的享乐,享乐得没边儿了!

康妮和希尔达穿着夏装到处逛。她们认识不少人,也有不少人认识她们。麦克利斯突然出现了,很是不合时宜。“嘿!你们住哪儿呀?来,吃点冷食什么的吧!来坐我的游船上哪儿转转吧。”甚至连麦克利斯都晒红了呢,不过说烤红了更符合这群人肉的颜色。

从某一方面说,这样挺惬意的,几乎算得上享乐了。可就是让人觉得,喝鸡尾酒,泡在温水里,在烫人的沙滩上晒滚烫的太阳,在炎热的晚上跟别人肚皮对着肚皮跳爵士舞,用冷食来冷却自己,这种日子简直是一付麻醉剂。那正是人们想要的麻醉剂:缓慢的水流是麻醉剂;阳光是麻醉剂;爵士乐是麻醉剂;香烟,鸡尾酒,冷食,苦艾酒,都是麻醉剂。麻醉自己!享乐!享乐!

希尔达有点喜欢被麻醉的感觉。她喜欢观察所有的女人,揣摩她们。女人对女人总是很在意的。她长相如何?捕获了个什么样的男人?她从中得到了什么乐趣?而男人们则像穿白法兰绒裤子的大狗,等着人来拍打爱抚,等着打滚撒欢儿,等着跳爵士舞时蹭女人的肚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