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遍小弥撒(第2/4页)

在最前面的是特兰戈拉热的领主老爷,他身穿橙红色塔夫绸礼服,坐在神职人员的祷告席上,他周围坐着应邀而来的高贵的领主,唱诗班也被围在祷告席内。在他们的对面,老侯爵夫人和特兰戈拉热的年轻的贵妇坐在丝绒蒙面的跪凳上。那位享有亡夫遗产的老侯爵夫人身穿火红色的织锦缎长袍,而这位少妇则戴着一顶饰有凹凸花纹边的帽子,这还是法国宫廷最新潮的服饰呢。再往后就是法官托马斯·阿尔诺东和公证人安布鲁瓦先生,这两位都穿着黑衣,头戴尖形假发,脸刮得极干净;在色彩亮丽的丝服和镂花彩绘的锦缎的衬托下,他们俩倒更像两个低音符。再往后,是那些胖胖的总管、侍从、马倌、管家,还有芭尔博太太,她把所有的钥匙拴在一个银制的细链上,挂在腰间。那些小办事员、女仆、佃农和他们的家人坐在最后一排板凳上。最后,紧挨着小教堂大门的是那些厨房里的小学徒,他们打开门缝,张望一下,便又悄悄地把门关上;他们忙里偷闲来领略一下做弥撒的气氛,同时也把晚宴的香味带进了教堂;这教堂里真是充满了节日气氛,那些燃烧的大蜡烛将教堂烘得暖呼呼的。

难道只因瞧见了这些白色的厨帽,主祭牧师就心不在焉了吗?其实倒不如说是加里古的铃声在起作用,这疯狂的小铃在祭坛深处狠命地摇着,似乎总是在说:

“快点,快点,我们早一点结束,就早一点用餐。”

事实上,这魔鬼般的铃声每响一次,神甫便将弥撒抛到了脑后,只想着这圣诞晚宴。他想象着那些在嬉笑的厨师,想象着那燃着熊熊火焰的炉子,想象着从半开的锅盖下冒出的热气,想象着在这热气里有两只肚里酿得满满的、皮撑得紧紧的、烤上香菇花纹的肥大的火鸡……

他仿佛还看见侍从们排着队,手里端着那诱人的、冒着热气的盘子鱼贯而过,他和他们一起迈进宴会大厅,那里一切都已准备就绪了。嗬!真香呀!这张大桌子上摆满了食物,令人眼花缭乱:有开屏的孔雀,展开金翅的锦鸡,红宝石色的酒瓶,堆成金字塔状的尚挂着绿枝的鲜水果,还有加里古(噢,对,是加里古)所说的那些美妙的鱼,它们摆在垫着茴香的盘子里,鳞光闪闪,好似刚从水中捞出来一样,鲜鱼的大鼻孔里还塞了一束香草。

这些美食的幻象是那么生动,巴拉盖尔先生觉得这些香喷喷的菜肴全摆在他面前那祭台的绣花台布上。因此,有两三次,他猛然发觉该说“上帝与你同在”时,却念起了餐前祝福经的首句祝词。

除了这微小的失误外,这位受人尊敬的人物在宣讲祭礼时还是尽心竭力的。他没有跳过一行字,没有漏掉一次跪拜,直至第一遍弥撒结束时,一切还算进展顺利,可是你们要知道,在这圣诞节之夜,主祭大人要连续主持三遍弥撒呢。

“一遍了。”神甫自忖着,舒心地叹了口气,然后便一刻不停地向他的贴身教士,或这位他认定是自己贴身小教士的示意,要……

丁零零!……丁零零!……

第二遍弥撒开始了。巴拉盖尔先生的罪过也就随着这弥撒开始了。

“快,快,我们得快点。”加里古那尖锐的小铃声似乎对他叫着,而这一次,这位倒霉的主祭完全被贪食恶魔征服了。他冲向弥撒经本,带着饕餮般的食欲贪婪地吞噬着那一页页经文。

他狂乱地弯下身,又立起来,草草地画一下十字,做一下跪拜,主持弥撒时该做的动作能减则减,就为尽早结束这仪式。他刚把手放在《福音书》上,便顿足捶胸地念起《悔罪经》来。他和小教士比着看谁念得快。经文领读得快,应答的颂歌唱得更快,结果相互重叠碰撞在一起。念经文的人连嘴也不张,经文也不念全了,这太耽误时间了。到后来,这经文竟在含混不清、不知所云的低语声中结束了。

请众同祷,祷……祷……祷

我已知罪,罪……罪……罪

两个人在这拉丁经文里乱扑腾,就像性急的收葡萄者,使劲将葡萄往酿酒桶里压,把那遭受亵渎的经文溅得到处都是。

“Dom……scum!……”巴拉盖尔念道。

“……Stutuo!……”加里古回应道。那该死的铃声时时刻刻在耳边响着,宛如系在驿马颈上的铃铛,让马拼命地跑起来。你们想想,照着这个速度念经文,一遍小弥撒当然很快就被打发了。

“两遍了!”神甫气喘吁吁地说。接着,他不容自己喘口气,便红着脸,淌着汗,从祭坛上跌跌撞撞地滚下来,然后……

丁零零!……丁零零!……

第三遍弥撒又开始了。现在距餐厅只有几步之遥了。可是,嗐!随着圣诞晚宴的临近,不幸的巴拉盖尔先生感到自己已馋涎欲滴,焦躁的等待正使他变得疯狂,他的幻想越来越强烈,金鲤鱼、烤火鸡就在那里,在那里……他摸着它们了……他摸……噢!上帝呀!菜肴在冒着热气,酒在散发着香味,于是他晃动着自己身上那疯狂的铃铛,此时此刻,小教士那小铃铛似乎也在朝他喊着: